五谷轮回,人有三急(第2/3页)

地下挖的坑洞或者埋的瓦缸再大,也有填满的一天,那怎么办?别担心,唐朝已经有人专门以“剔粪”为业了,也就是后世的“倾脚头”“掏粪工”,他们专门负责从城市的厕所里清走粪便,然后作为上好的肥料卖到农村去种田用。这个行当虽然污秽被人看不起,利润却是很高的,历代都有干这一行发大财的人,后来甚至还成了被黑道把持的行业呢。[注14]

不过应该说,职业清粪工们的工作范围,有一大部分是各种公共厕所。对,公厕这东西在我天朝也很早就出现了,《周礼》就有明确记载,位置一般是在主要道路的旁边,样子和上面描述过的普通人家厕所差不太多,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有男厕女厕分开并列。这些公厕也有管理人员,但他们的主要职责是运粪赚钱,打扫厕内环境只是附加工作。因为在古代的农业社会里,人们对“积肥种田”的重视程度,远大于维护市容清洁卫生。

也因此,掏粪业的服务网络很可能覆盖不到城市里的所有人家,有些城市居民人家会在自己家院墙上挖个洞,把厕所设在这里,很没公德地往门外道路、公共空间里排泄污秽。为此,《唐律》里特意明文规定:允许百姓往院外排水,但不允许排倒脏污,违者要被打六十板子。[注15]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会出台这种法律,本身就说明这一现象已经比较常见了,所以唐朝城市街巷里的公共卫生,恐怕真是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这里,您已经恶心反胃得不想穿到唐朝长安城了?呵呵,说实话,在当时的年代,我天朝的城市环境卫生恐怕是全世界(已知的“旧大陆”)最好的,您知道当时的欧洲城镇居民怎么处理自家排泄物吗?用桶子接完,直接往街上一倒!特别是住二楼以上的,连提下楼都不用,开窗子往外一倾,哗啦,完事。所以当时欧洲人走在城镇街上,时不时被天降肥沃浇灌一身,都习以为常没啥可埋怨的。

当然,上面也说了,我天朝唐人收集处理城市粪肥主要是为了种田用,这是我们农业社会的一个特色,而欧洲国家就没能建起这么一个城乡资源利用的系统。结果对比,我天朝不但市容环境相对较好,农村耕地肥力、粮食生产率也远远高出同时代的欧洲国家。后者因为土地肥力匮乏,普遍必须实施“休耕轮作”,即一块土地耕种一阵子后再撂荒一段时间,让它恢复自然肥力。

唐朝一般人家里最常见的厕所,就是上面说的这样子了。如果您到皇宫内、宰相府里、特别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做客,可能会见到一些“高级厕所”,比如供人坐着出恭的“厕床”弄得非常舒适,用软垫子来抚慰尊臀、解放双腿,厕所里有干净光滑的筹片备用,地上还燃着香炉来缓和异味。甚至,坑洞下面不是恐怖的长期积蓄物,而是一次一清的缸桶,缸桶里还放些木屑、草木灰、败絮等吸味用的碎物,尽量让整个过程无声无臭。

还有更夸张的,厕所里站几个浓妆艳抹的婢女,手里捧着香炉、厕纸或厕筹、洗手水盆、手巾、更换衣物,瞪着大眼睛看您,准备等您完事以后服侍洗手换衣服。这阵仗一般人可消受不起,真有人蹲、坐、站半天,被围观得浑身不自在,脸憋得通红却死活出不来事的。

不管怎么说,只要家里有地方有条件,唐朝人建造住宅的时候都会同时再建一个独立的厕所房,而且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大部分人也都习惯了有情况时去厕所解决。比如隋文帝杨坚有一次跟儿子发脾气,就抱怨说自己闹病拉肚子,想睡在离厕所比较近的房间里都被熊孩子闹得睡不成。[注16]按理说以他老人家的地位,在卧室里放个马桶然后让宫人奴婢负责清理不是更省事吗?可他就是愿意自己跑厕所,那有什么办法。

尽管如此,在普通人家里,类似于“马桶”功能的便器仍然是生活必需品,因为确实有很多时候跑出居室去蹲厕太不方便,比如月黑风高的时候、打雷下雨的时候、患病生娃的时候······而且唐朝一般人家普遍家里都蓄养奴婢,对于做主人的来说,在室内方便完然后丢给奴婢处理,唯一麻烦的就是室内可能有股味道不容易散除。可以说,对大部分唐朝人而言,选择跑厕所还是坐马桶,纯属个人生活习惯问题。

说说您穿越过去能在家里看到的“马桶”吧。

这玩意儿大致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男女通用经常用来接大号的,基本上是木制的容器,可能内外都涂了漆还画上花,带盖子。早先可能是方形的,后来慢慢变成圆形坐桶。古老的叫法是“牏”和“窬”,后来也被叫为“行清”“清器”“便器”“亵器”等,“马桶”这个词是由“马子”或“木马子”演变来的,不会早于唐朝出现。

另一类便器是男性专用的承接小号的东西,从南北朝至唐宋都流行烧铸成一只仰张大嘴的陶瓷带柄虎形壶,文雅的叫法是“楲”,一般人口语则直接叫“虎子”——等下,客人您注意了,这是唐朝以前流行的叫法,入唐以后,因为唐高祖李渊的爷爷叫李虎,所以“虎”字要避讳,更不能用在秽器上,所以人们逐渐改叫“马子”。嗯,后来这个词又变成了一个带侮辱性的称呼语,具体怎么回事您自己想吧。

本篇主要参考资料&深度了解推荐:

(韩)金光彦.东亚的厕所.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日)光藤俊夫,中山繁信.居所中的水与火:厨房、浴室、厕所的历史.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

注12:唐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卷二:“若有筹片,持入亦佳。如其用罢,须掷厕外。必用故纸,可弃厕中。”《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三十四: “应用土块或以树叶,或将破帛故纸而净拭之。”北齐《颜氏家训》:“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也。”唐《教诫新学比丘行护律仪》:“用厕筹……不得用文字故纸。”《元史》里出现了厕所专用纸的记载,《列传》第三:“至溷厕所用纸,亦以面擦,令柔软以进。”

注13:2007年安吉县天子湖工业园楚文化考古发掘现场出土了这种漆木坐便器。

注14:唐代关于城市粪便售卖产业的记载可见张《朝野佥载》卷三:“长安富民罗会以剔粪为业,里中谓之‘鸡肆’,言若归之因剔粪而有所得也。会世副其业,家财巨万。有士人陆景旸,会邀过,所止馆舍甚丽,入内梳洗,衫衣极鲜,屏风、毡褥、烹宰无所不有。景旸问曰:‘主人即如此快活,何为不罢恶事?’会曰:‘吾中间停废一二年,奴婢死亡,牛马散失;复业已来,家途稍遂。非情愿也,分合如此。’”另唐法砺《四分律疏》卷三十九:《衣犍度》中也提到有“市中巷陌粪扫”这一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