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镇 远(第2/3页)

大家都把镇远当作“新大陆”的原因是,目前被贵州省和云南省所包围的这个地区,700年前才属于中国。而从统治这个地区的部落头领手中夺取控制权的是蒙古人,而非汉人。但是,蒙古人横扫中国后不到100年,就被打回到中亚草原继续他们牧马放羊的生活去了,汉人重新控制了中国,也包括新征服的西南地区。

当时被派来调查情况的汉人将军向上司汇报:“欲通云贵,先守镇远;据镇远者得西南锁钥。”自此,镇远成了一把钥匙。由于中国的地形特殊,一支军队要进入这个地区,只能经过远在东南的广州,或者经由远在东北方的成都。但是,如果在扬子江上驱船,可以向南进入洞庭湖,然后向西南入沅江,继而转舞阳河,一路可达镇远。这就是镇远列入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的原因。

自从中国取得对云贵地区的控制权之后,镇远就成了中央政府输入军队、输出原材料的船运通道。船运是关键词。镇远扼守在舞阳河峡谷的出口处,而舞阳河水流经沅江、洞庭湖和扬子江,最终流入大运河和东海。从14世纪开始,中国沿海的浙江省和福建省都有商船来到镇远。镇远再往上的舞阳河水位太浅,因此货物只能在镇远卸船。镇远由最初的明代军事重镇,到清朝时演变成一个主要的贸易中心。

镇远作为商业重镇,仍有迹可循。镇远市内沿河的老码头上,仍能看到以前通往装船平台的台阶。花上几块钱人民币,就能租一艘小船把你摆渡到如今的河堤上看个仔细——如果没有冻死人的冷风的话。

在城的西缘,就有这样的一些台阶,从河边一直通到海神庙。海神庙正位于环抱着城市的崖壁底部,是福建的客商所建。他们在镇远还建有自己的会馆,其他7个省份的商人也是如此。会馆都是在清代这个城市最辉煌的时候建起来的,其中的几个矗立至今,但已经不再作为会馆使用了。

最老、最大、保存最完好的是江西会馆,位于城市的东部边缘。当我下定决心要起床环游世界时,我正是要前往此地。在旅馆餐厅吃完热豆浆和馒头的早餐后,我再次上了一辆马车——正是马车给我的镇远之旅带来意外的快乐。城内倒是有几辆小汽车,但在我逗留期间,没见过一辆出租车。

江西会馆和这个城市最著名的地标——青龙洞都被圈在一座围墙里。会馆的院子和展室正在修缮,主建筑已经改为博物馆,展出该省少数民族的民居和其他木制结构建筑。模型的制作花了大量的时间,令人印象深刻。博物馆的一面墙上有一张地图,显示的是贵州省具有历史意义的民居和木制建筑的位置。除了地图,还有很详细的建筑图纸,也有侗族风雨桥、侗族鼓楼以及侗族、苗族和布依族典型民居的大型模型。如果你对这些部落所共有的建筑细节感兴趣的话,这是一个绝对让你称奇的去处。我在西南的省级博物馆内见过类似的展览,但没有一家在建筑的细节和展出的精心安排方面能与我在镇远看到的比肩。

在博物馆的民居模型前流连一番,我穿过一座院落进入另一个展厅,这里展出的是民居内部的雕刻及使用的木制品。几个木匠也正在把这个展厅作为他们的工作间。他们不用任何机械工具,只用世界其他地方也使用的传统手工工具:吊线锤、锯子,还有刨子。除了修缮会馆外,他们也负责修缮会馆上面沿着崖壁所建的青龙洞建筑群中的各种庙宇和楼阁等部分。我下面就要去看看这些地方。

两千多年前,中国的道家提出了四象的概念:黑色与龟代表北方,白色和虎代表西方,红色和朱雀代表南方,蓝色与龙代表东方。镇远位于中国西南边陲的东部,因此500年前人们选择青龙作为这个城市的标志,并且沿用至今。

青龙洞建筑群实际上包含了三个岩洞,青龙洞只是其中之一。三个洞一度都被用作供奉道家神仙和佛教菩萨的庙宇。这些庙宇并非和尚或道士的居所,而是这个城市的军队或商界上层人物祈求神灵保佑事业成功之地,他们祈求的或者是佛教菩萨,或者是道家神仙,或者其他什么神灵。

洞窟本身没有太多好看的。青龙洞已经被淤泥和石块塞满,无法进入,而其他两个洞不过是悬岩而已。壁龛和祭坛上原有的雕像早已不见了,但是,走在这些复杂精致的台阶、楼阁和通道中,就像回到了500年前。我只需要透过这些格子窗和下面的那些琉璃顶然后穿过舞阳河幽深的水看过去,就可以回到明朝。夹在舞阳河与河对面崖壁之间的是几百栋古代的房屋,绝没有20世纪的任何印记。镇远的住宅区实际上也是中国最不为人知的博物馆之一。

我来访的时候是三月份,当时木匠们正开始为美景增添最后一道光彩:在会馆门口的对面建一个可以俯瞰舞阳河的茶亭,我想这个亭子一定会是一个品茶赏酒的好去处。但亭子还没有建好,而且天还是太冷。我只能不断地走动,最后决定通过那座连接着会馆的古代石桥,过河去老住宅区看看。

这座古代石桥称为祝圣桥,始建于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最后一次重建是清雍正元年(1723年)。桥体的宽度和强度可供车辆通行。实际上,清朝的时候,缅甸驻中国的特使曾骑象经过此桥。不过,现如今大象和小汽车都不允许通行了。这座桥太重要了,为了避免损坏,只允许行人通过。为了确保不会有庞然大物从桥上经过,现在桥上还设了个亭子。

祝圣桥把我从青龙洞的亭台楼阁带到沿河对岸而建的古城居民区。进入古城中心的路上人迹稀少,我便转而深入到两侧建有古民居的几条巷子里一探究竟。建筑专业的学生从中国各地来到这里,专门研究这里的民居。走到标志着市中心的车辆专用桥之前,我又拐弯踏上沿着围绕民居的岩壁一侧蜿蜒而上的石阶。这段石阶路通往四宫殿,是清代为纪念2500年前带领汉人与当地部落交战的4位将军而建造的祠堂。我停下来喘了好大一会儿,接着往上攀,这条道再往上走就到了抵御中国西南部蛮人的城墙。

这段城墙的建造标志着镇远作为军事要塞的开始,而在以后的2000年中这里一直是个军事重镇,直到后来,它作为贸易中转站的重要性才超过了其战略意义。明朝的时候,汉人从蒙古人手中重新夺回王权,声称拥有这片蒙古人征服的西南新疆土。为确保蛮夷不越界,汉人在镇远两侧的山脉分别建起了城墙,想从这个地区出入,只能走舞阳河水道。

我在四宫殿喘气歇息的时候,几个放学回家的学生从我身边走过,我便上前向他们询问老城墙的位置。他们便带着我登上了悬崖的顶部,并指向一片梯田以外的地方,我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几分钟后就已经走在城垣之上了。城垣的石头立面和砖头内墙已经开始剥落,但整体状况还可以,我还能循着它的遗迹往前走,突然,城垣在悬崖边戛然而止。远远地望下去,黑色舞阳河如巨蟒般向东蜿蜒流去。在下游方向的不远处,城垣又现身在河的另一侧,一路起伏向远方绵延而去。在我看来,城垣确实能挡住蛮夷,当然,我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