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最后一程(第2/2页)

驴车

元谋

可惜博物馆没能很好地提供证据,编的故事也不动听。但有个故事值得一听。自从在元谋之南100公里外的禄丰有了一系列新发现后,中国不存在早期人类的说法已经被摒弃。这些发现包括全世界最多、最全的,被称为腊玛古猿的类人猿骨骼化石。而且大多数人类学家一致认为,腊玛古猿是直立人或早期人类的直接祖先。这些腊玛古猿化石被认为距今有800多万年。几年之后,在元谋之外的地方又发现了一块巨大的化石岩,里面有7颗直立人牙齿。这块石头距今250多万年,而牙齿绝无可能在岩石形成后才掉到里面。这就与东非发现的早期直立人年代相同。所以,现在你知道了,毋庸置疑,元谋是人类早期的家园之一。但元谋的特别之处在于,至今这里没什么大的改变。城东的大山里仍然住着生活方式与新石器时代几乎相同的人们。

在元谋早期人类博物馆里重温了人类早期在元谋的活动证据后,我决定最后一次冒险进山。先前去博物馆时,我经过了当地一个市场,看见几个身穿传统服装的彝族人和苗族人。我猜他们的村子远不到哪里去。我从博物馆沿大街出城,道路变成了土路,只能走马车,我连续穿过几个干涸的河床。那个时候没有许可证和导游外国人不能擅自访问山里的少数民族,可我没时间去费劲办那么多手续。那天是星期天,当地政府的外事办公室肯定不上班。我要赶时间,也不想被拒绝。于是我在沙石滩上艰难地跋涉,突然看见远处有个纪念碑,就过去查看。原来这里是5000年前新石器时期的一个公社遗址,叫大墩子。据遗址上立的石碑介绍,坟墓中挖掘出了用于占卜的海龟壳。海龟壳证明了南海贸易之路的存在,也证明在中国文明早期,南北文化中的宗教信仰是相似的。我歇息了一会儿,继续向山中进发。

这是我最后一次徒步旅行。我必须在两天内回到昆明乘飞机回国,但我无法抵抗最后一座大山的诱惑。这座山叫凉山,耸立在城东10公里外的元谋盆地中。但是根本没有路,连到山脚的路都没有。我在书中看到过,凉山里居住着好几个少数民族,他们在高山上艰难度日,维持着最低的生活水平。我开始爬坡,坡很陡,我每隔几分钟就得停下来喘口气、擦擦汗。我的高度计显示,山脚处的海拔是1100米。当我最后快到达山顶时,读数是2500米。这之间的1400米我爬了将近3个小时。

同往常一样,我是孤身一人出发。但这次,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孤单,三个小时里我连个鬼影都没见到,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走错了路。然后,当我翻过最后一座山脊后,我看到一片泥房子。啊!终于到了文明世界,或者至少是接近文明世界了。可是,我错了。几分钟后,我走进了一个我所见过的最荒无人烟的村落。唯一的生命迹象是一条脏兮兮的狗。人都到哪里去了?

村里有二十多所房子,都是用泥巴和茅草盖的,窗户朝向院内,从外面看像个堡垒。我敲了几家门,都没有人答应。最后,我发现一扇门半开着,就探头往里看。一位老妇人正站在一大群苍蝇中间,拿着草叉子搅拌粪肥和干草。我招招手,可她似乎失明了,或者至少有白内障。还是吆喝一声管用,我问她能不能给我碗水喝,她点点头,蹒跚着走开,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勺让我不忍心看的饮用水:水面上漂着白沫。可我真是渴极了,喝完这勺水我又要了一勺。她告诉我村子叫卡金(音),住着大约100位傈僳人。据1990年第4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中国有50多万傈僳人,几乎都住在云南西北部的大山里。但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傈僳人。显然他们更愿意住在高山上。

凉山

我问她村里人都去哪儿了,并最终揭开了谜团。原来那天是赶集的日子,大家都下山到元谋去了。这位老妇人看不见也走不动,就留在村里。我认真地考虑是否要在此住一晚,但苍蝇实在太多了,返回文明世界的念头最终占了上风。我转身回城,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我只想着晚餐吃什么,冰啤酒多么好喝。

不用说,我一回到元谋,就痛饮了三瓶啤酒,洗去一路风尘。第二天上午,我登上了回昆明的火车,乘飞机回国。

这次旅行很不寻常。花一辈子的时间也只能探访中国西南一小部分的美景和神秘。但我来了,我看过了,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背包分量重了一点,而我则轻了一点。我估计大约瘦了10磅(约9斤),多亏了我每隔一天喝一次啤酒的饮食计划。我还增添了几段记忆——虽然那个从香港登上气垫船,经西江进入梧州的似乎是另一个人。

我刚开始记录这次旅途的点滴往事时,曾打算把它取名为《神秘之地》。如果中国历史始于5000年前的黄帝,那么中国南方有记载的历史也不过始于1000年前,即忽必烈在他的豪华行宫派遣他的朋友马可·波罗去西南地区一探究竟的那个时候。此后那里去过很多旅行者,包括游记作家徐霞客。那是徐霞客最后一次旅行,而我希望这不是我的最后一次。徐霞客因为身染漆毒,回家后不久就去世了。而我比他幸运多了,这多亏了交通的发达和森林的砍伐。当我乘坐的火车驶进抵达昆明前的最后一座大山时,我看到了禄丰城外山坡上的最后一座纪念碑。那是腊玛古猿的雕像,它是我们的人猿祖先,先于我800万年来到此地。我举起最后一杯啤酒,庆贺自己活着回来了。我还会再来的,这是我此时也是那时心之所想。

傈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