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2页)

“如果我都不护着她,又有谁还能保她一世无忧?母后,儿臣什么都听你的,就这件事,儿臣只问您一句话,当真不能放过她么?”

卫姒仔细想了想,各方面都考虑到了,得出的结果依然还是一样的,她遗憾道:“不能。”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秦棠景握紧木梳,压抑着道:“难道我做为一个君王,连这点决定枕边人的权力都没有么,那我还算什么王呢?”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了,事事都依顺着,再有两年她就三十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真正地,堂堂正正地做回王!

事端好像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这当口掌事侍女相当合适地出现:“太后,大王,请移步偏室进膳。”

秦棠景转头,冷刮她一眼,只那一眼,孤绝阴鸷。

掌事侍女后背立刻发寒,赶紧低头退出去。

卫姒这时出声:“什么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哀家不想百年千年之后,史册上记载哀家的女儿,声誉毁于一旦,后世万年全是骂名。”

“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不怕!”

“你不怕,哀家害怕。”卫姒起身,抚着姬凰肩膀,凤眉凌厉: “答应你也行,除非你把母亲当成绊脚石,一脚踢开!”

“只要哀家还在,你便永远无法顺利立后。你要相信母亲,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秦国,为了你,更是为了你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

秦棠景一颤,耳朵嗡嗡震响,最终双膝啪一声跪地,整个人伏倒自己母亲脚边: “母后……当真要如此逼儿臣么?”

卫姒轻叹,也是不好受,蹲身抚摸她脸:“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

秦棠景额头抵地,没有说话,额角慢慢沁出汗水。

“不信你试试,看朝堂那些大臣哪个答应?他们惧怕你的威势所以才不敢直言,但他们私底下多得是守旧的人,秦国变法这么多年尚且不能改变他们的思想观念,你万不可操之过急。”

秦棠景还是不作声,卫太后这席话非但没有熄灭她的希望,反而使她重燃熊熊战火。

她明白了,秦国变法还是不够彻底,不够深入人心。

“恕儿臣不孝,孤王不是小孩子,今后不能再聆听母后教诲了!”

重重三磕。

每一下都是用尽全身力气。

见秦王离宫,守在屏风外的掌事侍女这才敢喘口大气,她一进到内室,就看到卫太后正揉着眉心,很头疼的样子。

掌事侍女近前,帮按捏卫太后额穴,一边叹道:“大王实在可怜,被逼着出宫,十年了,好不容易灭掉六国,回来又被逼着与您反目成仇,被逼着下定决心从您手里夺权,太后您虽也是用心良苦,但真要这么做吗?”

卫姒闭眼:“不这么做姬凰该如何掌权?那些老家伙藏太深了,趁哀家还活着,先收拾他们。哀家真老了,活一日少一日,到底庇护不了她多少年。”

“那太后也不用把您自己……”

“哀家也是块绊脚石,更是一枚必死棋子。”卫姒接话,嘴角微扬:“早点清除也好,如此才是为王之道,才是不输我卫姒的秦王;生在王室,这就是她的命。”

“对了,把这肉馅饺送去长兴宫吧,大王爱吃。”

* * * * *

秦棠景前脚跨进长兴宫,一旁草丛间立刻有个小儿打滚出来,抱住了她的双腿。

小小白净的脸,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不染一丝杂质,楚佩思清脆地咯咯笑,正仰着小脑袋看她,奶声奶气喊她:“姑君!”

“又贪玩了是不是?”秦棠景见她就笑,不客气捏捏她鼻子,抱起她坐在台阶上逗弄。

楚佩思一听把头摇成拨浪鼓,又见秦棠景额头磕破好大块皮,露出里面猩红可怕的皮肉,小姑娘脸都急红了,小嘴巴怼到姑君额头吹吹,小大人似的问她疼不疼。

小姑娘撅着小嘴巴那模样,可爱又滑稽,因为姑侄相貌有几分相似,倒像极了楚怀珉撅嘴巴似的。

秦棠景于是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佩思亲一口,也许姑君就不疼了。”

吧唧一声,楚佩思被哄上当,急冲冲对着秦王脸颊献出了宝贵吻。

秦棠景这下忍不住笑出声: “佩思这么乖这么听话,以后乖乖地住在这里好不好?”小姑娘的天真无邪很快让秦王忘了烦恼,充分运用小皇叔哄骗她那套,“姑君的家,就是佩思的家哦!”

楚佩思犹豫着,左看看右看看,再小心翼翼地爬到秦棠景耳边,小声地道:“佩思不想住在这里了,姑君姑姑带佩思离开好不好。”

“是因为姑君的家,不好玩么?”

“我喜欢姑君家,可是这里好多大姐姐大哥哥,都不带我玩,好大声跟我说话的,可是我听不懂。她们一直说我是……亡国,呃……噢,佩思记起来了,亡国奴!姑君,亡国奴是什么呀?”

这话一出,四周抽气声比比皆是,大片侍女侍从集体跪地大呼秦王饶命。

亡国奴,亡国奴是什么?

显而易见,在跪地求饶这些人眼中它是低贱卑微的,是被奴役折磨的,是饭后谈资与人打发闲暇时光的,是背后肆意嘲笑辱骂的权利,更是作为战胜国秦人的骄傲和荣耀。

可对于亡国奴而言相反,它是屈辱,是耻笑,是血海深仇,也是国仇家恨,更是穷其一生都抹不掉的羞耻痕迹。

一方霸道欺凌,一方则心怀仇恨,然而双方输赢已定,无论做出哪种姿态这都无可厚非。

但楚佩思终究只是个孩子,一个涉世未深无法理解亡国奴含义的孩子,许是她被那位楚某人保护得太好了,亡楚最后一位小公主此时竟能亲切地依偎灭国仇人怀里,好奇地问这么一句亡国奴是什么呀?

抱着她坐在台阶上的秦王却怔愣当场,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