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为这个穷地方做点什么(第2/4页)

纳而图大爷是屯子里最年长的人了,他跟大伙儿商量着,年夜饭在屯子里屋子最大的人家吃,大伙儿都带上菜来。纳而图大爷发过话,所有人都忙活开了,把火烧旺把水煮开,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咱请恩人吃烤全羊!

从元朝起,蒙古族就接受了汉朝的历算法,也过新年。汉族人的正月就是蒙族人的白月,白色是蒙族吉祥如意的象征,这个月内蒙族人和汉族人一样,讲究全家团聚欢乐,吃团圆饭,喝团圆酒。孩子们的到来让这个小小的屯子充满了欢乐,

陆钟走出小屋,欣赏着别样的景色,白茫茫的雪原里,这个小小的屯子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原来蒙族人也不全是住蒙古包的,还有这样用土和石头垒的房子。宽宽的院子是用胡杨木或者梭梭柴围出来的,牲畜圈里挤了些牛羊,有些人家还养了骆驼,低矮的平房里透出昏黄的灯光,空气里却飘着一股浓浓的肉香。

跟城市里那些添加了过多调味料的肉香不同,这肉香香得纯粹,甚至还带着些青草的味道。真好,这地方就像永远也不会沾染世俗的污染。一回头,司徒颖也出来了,正背对着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圈里的牛羊,那些披着厚厚羊毛的绵羊们,满头满身的雪花,看到生人咩咩地叫着,着实新鲜。陆钟注意到她没带手套,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像是未经大脑似的,陆钟忽然冲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简直不是一双手,是一块冰,陆钟心里一惊,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司徒颖的眼神,比冰还冷,是刻意地回避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她什么也没说,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陆钟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唐突,是他还不习惯放弃对她的关心,她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在他心头狠狠地来了一下,看不见的疼。

“小伙子,在看羊呐?”身后忽然传出纳而图大爷的声音。

陆钟回过头,也不知纳而图大爷是不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有些尴尬,只好点头。

“咱额济纳的羊了不起啊,吃的是中草药,喝得是矿泉水,走起路来像跳舞,还听得懂外语,多才多艺,时不时地出个国啊。”纳而图大爷笑呵呵地介绍着。

“这是什么意思?”这话陆钟可听不懂。

“嗨,这吃中草药啊,就是说咱们这戈壁滩上遍地是草药。矿泉水呢,就是咱们这儿的水虽然少,但全是无污染的。走路像跳舞就是羊太肥了,走起来一步三晃,跟小猪崽一样。外语就是说不论汉语还是蒙语,咱一吆喝它们都能听懂。这个出过啊,就是有时候他们会走到国境线上吃草呐。”纳而图大爷得意地大手一挥:“走,跟我看宰羊去,今晚加菜。你们会尝到世界上最好吃的羊肉是啥滋味儿。”

既来之则安之,陆钟把儿女情长暂且放在一边,跟着纳而图大爷走近隔壁的一间屋子。一位蒙族汉子正在宰羊,他使的刀子很短,比水果刀长不了多少。动手时并不切断羊的喉管,而是先挑断脊梁动脉,让羊血流入腔内,不致流失浪费,直到羊死,身上也没被血弄脏。接下来这位汉子,徒手将羊皮剥开,最后小刀插入羊的腿脚,各个关节皆一一卸开,整个过程不过半小时即告完毕,看得陆钟有些发愣,真是术业有专攻,庖丁解牛也不过如此。纳而图大爷介绍说宰羊的汉子叫腾格尔,蒙语中是蓝天的意思。

腾格尔,跟那位蒙族的歌星一个名字,这位大哥在陆钟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这只羊是加菜的,现宰现烤,其他的菜倒是已经上桌了,陆钟他们几个人被奉为贵宾,安排坐上首。牛羊肉饺子浓香可口的奶酪摆满盘子,刚出锅的牛羊肉饺子让人吃得停不住口,热乎乎的手扒肉堆成小山,香喷喷的奶酒一碗接着一碗,老韩喝得红了脸,笑呵呵地接过纳而图大爷递给他最好的掀板肉(注:1)。自从离开香港,这还是师父第一次露出笑脸,几位徒弟见师父开心,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奶酒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蒙族大哥们听说陆钟他们要去黑水城,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都是额旗,黑水城和居延海那边跟咱们这儿可不一样,热闹着呐。”

“跟你们一样,都是扛着大相机,还有香港人和外国人呢,十多二十个人,组队去沙漠里走,叫什么徒步的。放着车不开,非得自己走,真傻。”

“大导演张艺谋拍的那个《英雄》,就是在咱旗的达来呼布镇胡杨林拍的,电影俺们没看过,不过听说可美了。”

“是啊,秋天还有胡杨节,好多人开车来旅游。”

 “对,傻,那戈壁滩里有啥好看的。”

“你们咋这大冷的天儿来呢,要是秋天来,那胡杨树金灿灿的,可美了。”

“咱们的屯子,也有游客来吗?”陆钟听出大伙儿对黑水城那边的赞美,不乏羡慕。

一说起自己的屯子,刚刚热乎起来的气氛顿时凉了几度。屯子所在的这片区域算得上超干旱荒漠区,一年也下不上几场雨,只有附近一个小小的湖,距离风景区太远了,方圆百里都是贫瘠的戈壁滩,遍地沙砾没什么好看的,一般的游客都不会过来,偶尔有几个带着相机的还是走错路的。

就算是黑水城那边,也只有每年秋天胡杨树的叶子被霜打得黄了游客才最多,一年有大半年没什么生意。平时大家只能靠着养羊养骆驼过活,能混饱肚子就不错了,走远路去捡点草药就算是给家里挣上零花钱了。别的地方下这么大的雪,高兴还来不及,雪水冻死害虫,来年大丰收,可这里的大雪下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这里实在太干了,一开春,冰雪融的水被风吹上几天就都跑到天上去了。要是碰上雪灾,山上的狼没吃的,成群结队地闯进圈里,一年的收入就打了水漂。

“听老人说,几十年前俺们屯子还不是这样,黄沙坡后头那边积水遍地,草多鸟也多,夏天的时候随便下去一趟都能摸上来几条鱼。冬天水结冰,黄羊在冰上走不快,拿棒子都能逮住。”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颇为落寞地插了一句。

“看到你们的样子,好像从来没有忧愁过,能生活在这里,真是幸福。”司徒颖看着屋子里这群仿佛活在古代的人们,他们是那么知足,只要能吃上饱饭就可以放声欢歌。

“谁说咱没愁?苦得很,愁得很呢!没有权,没有钱,想个媳妇都没有,还不是穷开心嘛!”说话的是一位坐在角落里的黝黑汉子,马上有人拍了他一下,还有人低声告诉大家这位是老光棍,刚跑了新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