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晓寒春山 第一章 晓(第3/3页)

一心大师微笑道:“老衲明白了。”

苏真笑道:“一心大师,你又明白了什么?”

一心大师道:“苏施主得着晓寒春山图后,不愿销声匿迹,反而大张旗鼓招惹正魔两道无数高手追杀,恐怕就是为迫水仙子下上这么一盘赌定终生的棋局吧?不过这个赌约,似乎又是苏施主占了些许便宜。”

苏真哼道:“一心大师你乃出家之人,怎的也开口闭口都是谁占了便宜?”

一心大师摇头道:“苏施主误会了,老衲眼里万物为空,便宜是空,吃亏亦是空。只不过是施主心中执着于此,才会有这般的想法。”

苏真嘿道:“好一个言辞便给的老和尚,且慢理论这些,苏某适才的提议阁下是否答应?”

一心大师含笑在苏真右侧的椅子上坐下,问道:“苏施主,你这一局棋,老衲权且作个旁观,不知可否?”

苏真望向一心大师,嘴角浮起淡淡笑容道:“你是害怕苏某下完棋就跑了吧?”

一心大师低念,一诺道:“苏施主是怕了老衲会暗助水仙子赢下这局棋吧?”

两人相望片刻,忽然各自会意一笑,竟有英雄重英雄的惺惺相惜之意。

安掌柜缩在柜台后,见状亦是大松一口气,悄悄用袖口擦了擦额头冷汗。倘若这些怪人当真在自己的茶馆里打斗起来,不仅是客人全被吓跑,恐怕那点辛苦积攒起来的家当,也经不住那几个和尚的禅杖轻轻一扫。

他从柜台后面站起身,却瞧见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又站着位白衣中年男子。大冷天的,这人手里居然还拿了一把折扇,扇面上栩栩如生画了一幅雪景,奇的是那雪花竟是血红色,一片片大如枫叶。

两个刚结帐离去的客人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这白衣男子,被那人的目光一盯,竟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直窜到脑门。这两个客人三大五粗,平日也非胆小怕事之人,这时却情不自禁低下头来,一左一右想从对方的身旁绕过。

孰知刚一抬脚走到那人身边,两人也不见白衣男子有何动作,突然感到胸口一麻,全身透过一股奇寒彻骨的冰流,整个身躯不由自主飞了起来,双双倒撞进门。安掌柜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连呼:“我的妈呀,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茶馆里劈啪当啷一通桌翻盏飞,那两个客人的身子撞开三张茶桌,去势不歇,射向苏真的后背。一心大师坐在一边白眉微动,瘦小的身影一晃离坐,倏忽而回,快得令人简直没有察觉他已有离开过椅子,可左右怀抱中却各接住了一名客人。

一心大师垂眼一瞥,怀中两人浑身发紫,已然气绝,自始至终,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两人衣裳上蒙着一层晶莹的血红色冰屑,嘴角里还汩汩朝外淌着黑色的血丝。

以一心大师的阅历眼光,立时瞧出此乃出于天陆北地冰宫的“蚀冰腐毒心笺”,那白衣男子虽未曾见过,可观其年龄相貌,必当是冰宫宫主凌云霄的同胞么弟,四宫主凌云鹤。他出现在这里,当亦是为苏真而来。

周围茶客也是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又是一阵的鸡飞狗跳,彼伏道:“出人命啦,快叫官差!”此起道:“快逃啊,救命呀——”

一心大师慈和的面庞上白髯轻飘,将两具尸体交与身后弟子,双手合十低低念颂道:“阿弥陀佛——”

佛号低沉平和,回荡在茶庄中,将喧哗惊惶的人声完全盖过,宛如晨钟暮鼓,敲在每一人的心头。不知怎的,众人慌乱的情绪为之一定,纷纷站住,扭头望向一心大师。

水轻盈暗自钦佩道:“云林禅寺号称天陆正道牛耳,果非虚名所致,一心大师的这一记‘佛门狮子吼’全无暴戾霸道之气,却充满坦荡慈悲之襟,也只有他一百五十余年的修为,方能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造诣。”

凌云鹤手摇折扇亦是一震,他出手之前,尽管已看见了一心大师,却不认得,见其其貌不扬,容貌苍老,故此也并未放在心上。不料一心大师佛功深厚如斯,只怕远在其之上,只是不晓得他与苏真是友是敌。

苏真若无其事地拿起茶壶斟满杯盏,嘴角含着抹冷笑道:“老和尚莫妄动无名之怒,他是冲着苏某来的,便让苏某招待于他!”话音一落,身形已闪到门外。

众人尚未看清楚,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盘旋飞舞激战在了一处,直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蓦然“砰砰”两声闷响,凌云鹤如柴捆一般倒射出去,空中飞溅一溜的鲜血。他勉强在对面的屋檐上稳住身形,手捂胸口脸色惨白,那把折扇更是已被劈成了两截,显然在刚才一下拳指交换中吃了大亏。

苏真肩头亦挨了一拳,衣裳冒着丝丝冰寒血雾,瞬间蒸腾作渺渺轻烟。他双手负后浑不在乎,向着凌云鹤沉声道:“滚回去,换你大哥来。”

凌云鹤胸口指缝间血如泉注,怨毒地盯着苏真冷笑道:“好一记王指点将,来日必定加倍奉还!”足尖一点,强忍喉咙里即将翻涌出的热血,翻过屋顶消失不见。

苏真悠然走回座位,茶馆里鸦雀无声,无数混合着惊恐与仰慕敬畏的目光全落在他的身上。他却毫不在意,只拿起杯盏啜了一口,说道:“水仙子,该你走了。”

偌冷的早春二月,天寒地冻,那杯盏里的茶水,却兀自冒着滚滚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