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四集 丁 海阔悲歌 第九章 魔裔

淡怒真人依稀听出一执大师话里,似乎另含玄机,绝不是普通的问候那么简单,当下沉声道:“大师,你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些?难道罗牛的父母与大师是旧识?”

一执大师呵呵低笑,笑声中竟暗藏悲怆之音,回答道:“何止与老衲有旧,他的父母与在座哪一位敢说不认识?”

屈痕等人都是一惊,连姬别天、淡嗔真人也从没留意过阿牛的身世,却不晓得一执大师怎会突出此言,目光无不聚集在了老道士身上。

淡言真人放下杯盏,静静道:“一执大师,贫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执大师冷笑道:“真人非但明白,而且明白的紧!”

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封泛黄的书信,在淡言真人面前微微一晃,道:“淡言真人,或许见到这封书函,可以帮你回忆起一点什么。”

淡言真人眼眸中精光一闪,低声道:“一执大师,一人做事一人担,不要牵连那个孩子。”

姬别天见这两人犹如打哑谜一般的对话,瞅着一执大师手中的书信,忍不住问道:“两位到底在说什么,罗牛的爹娘究竟是什么人?”

一执大师冷冷望着淡言真人,回答道:“姬施主,这封书信是前几日在清理无为方丈遗物时发现的,看来在敝寺埋藏了有二十余年。不知什么原因,无为方丈始终没有公开,今日老衲不妨交与姬施主看一看。”

姬别天接过信函,风急火燎扫了几眼,面色骤然大变,抬眼惊愕无比的望向淡言真人,道:“三师兄,这可是真的?”

淡言真人没有说话,却点点头,显然是承认了。

姬别天气急败坏道:“三师兄,你对得起翠霞,对得起我们?”

淡嗔真人一头雾水,问道:“姬师兄,这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姬别天脸色铁青,只是摇头,狠狠盯着淡言真人。

一执大师缓缓道:“还是让老衲来说吧。这封信倘若老衲推断无误,是当年攻破婆罗山庄时,敝寺的无为大师无意之中所获,却一直隐藏至今。不是信上的内容不重要,而是它所记载的那个秘密实在太过惊人。这封信,落款是淡言真人,收信之人不问可知,便是羽翼浓那个魔头!”

众人“啊”了一声,压根没有料到,翠霞六仙之一的淡言真人,竟然与魔教教主私下有书信往来,想的更深更严重一点,整个翠霞派也难逃干系。

一执大师继续说道:“信上的内容是说,羽翼浓托座下七卫送与淡言真人的亲生之子,真人已妥善安排。因孩子年纪太小,故此在翠霞山下的乡村了寻了位农妇悉心收养,待到三岁后,再由淡言真人带回紫竹林好生调教。

“信上还写明了那农妇所住的地址,好让日后羽翼浓暗中探望。嘿嘿,老衲今日也把那位农妇请了来,众人若有疑问尽可问她!”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呆,连素来沉着的淡怒真人,袖口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谁都晓得,私通魔教的罪名已非等闲,而淡言真人居然胆大妄为到将羽翼浓的亲生之子收到门下,抚养成人。

仅仅是这么一条罪状,就足够要他以死谢罪,而翠霞剑派也会同样深受株连,难辞其咎。

淡怒真人心头暗自恼怒,云林禅寺毫无征兆的将这桩公案当着各大门派抖落出来,也显然别有居心。

天陆数百年来,云林禅寺与翠霞剑派并驾齐驱,同领风骚,但这事一出,无论是淡言真人私下所为,还是翠霞一门的授意,本门的声望清誉都将受到沉重打击,一石二鸟,不可谓不厉害。

姬别天等人则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本门出了这样一桩丑闻,实在难堪。至于旁边几桌,早停止了闲聊,悄然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有人心中暗道:“也难怪云林禅寺这么不给翠霞剑派的面子,人家前后两代方丈都死于魔教之手,对羽翼浓自然恨之入骨。

“算淡言真人倒楣,无为大师死的太过突然,以至来不及交代后事,这封密函就不明不白的落到了一执大师的手里。这一下,却看翠霞剑派怎么收场?”

这些人里,或许就属平沙岛的心情最为轻松了。

曲南辛等人,早已恨透盛年、丁原,如今阿牛与淡言真人也出了大事,真是大解了一口恶气。

曲南辛面含冷笑,远远瞧着淡言真人,心道:“我原以为这老道士果真是个正人君子,没料到背地里竟然与羽翼浓这魔头早有勾搭。哼,观其徒知其师,能调教出丁原、盛年这般嚣张狂妄的弟子,他又怎会真是个好人?”

而自始至终,一恸大师与一正大师,依然端坐不动,就仿佛这些事情跟他们毫无关系,但若说,这只是一执大师一人的主张,任谁也不相信。

闹哄哄里,两名僧人搀扶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村妇,走进正厅。这妇人神色惊惶,衣着简朴,一看就晓得,果真是个寻常农妇。

一执大师向那村妇合十温言道:“女施主,你别害怕,老衲只想问你几句话。稍后,就送你回家。”

村妇左右张望,赫然在人群里看见了淡言真人,嘴巴动了动,却没说话。回过头来,回答道:“大师,您要问老婆子什么?只要老婆子知道的,准老老实实告诉您。”

一执大师含笑道:“女施主,请问您原先住在什么地方?”

村妇心里一奇,心想我住在哪里,你们不是早都知道了么,可还是照实回答道:“老婆子我家住水云县瞿家沟,十六岁上嫁到王家,给我老伴统共生下六个大胖小子,没一个丫头……”

众人听她絮絮叨叨把话题扯远,有心想笑,可谁也笑不出声。

一执大师打断她道:“那么这地方离翠霞山可是不远?”

村妇一摇头道:“远,怎么不远?”

一执大师一怔,就听村妇接下去说道:“足足有一百八十多里地,光坐毛驴就得赶上两天多才能到山脚底下。”

一执大师微微一笑,在这村妇看来,一百八十里地的确不算近,可对于他们这些身怀绝学的人物来说,不过是弹指即到。

一执大师继续问道:“女施主,你可认识这位身穿褚色道袍的真人?”

村妇闻言定睛打量淡言真人,自言自语道:“我刚才进来就觉得他眼熟,可怎么一下子就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一执大师提醒道:“女施主,你再好好回忆,大约二十四年前……”

村妇一拍巴掌,旁若无人叫道:“大师,我想起来了,这位道长,老婆子还真的见过!”

一执大师道:“女施主,那么你能否记起第一回见到他时的情形?”

村妇寻思着道:“好像还有印象。大概二十多年前,一天夜里我刚和老伴睡下,天已经很黑了。大师,您要晓得,那时我刚生完六小子,每天还得下地干活,累的我呀,一躺在床上就能打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