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四集 丁 海阔悲歌 第十章 风逝(第2/4页)

阿牛蓦然拔出沉金古剑,虎目里闪烁泪光,颤声说道:“师父、师伯,你们两位老人家,何苦为了阿牛拼的你死我活?阿牛自己了断就是!”右手一横,锋利的剑刃就朝着咽喉抹去。

淡言真人出手如电,五指迸立,如刀在仙剑上轻轻一推,沉金古剑从阿牛脖颈旁滑过,带出一缕血丝。

老道士不待阿牛反应过来,易掌为爪,劈手夺过仙剑铿然回鞘,海阔仙剑倒转,剑柄在他胸口一点,整个动作兔起鹘落,阿牛只来得及叫了声:“师父!”便软软倒地。

老道士爱怜凝望着弟子苦笑道:“痴儿,你以为这样为师就可以活下去了么?你若死了,贫道又有何面目九泉之下再见故人!”

阿牛嗓子眼一热,潸然落泪,哽咽道:“师父,弟子罪该万死,拖累了您。您就把弟子交给淡怒师伯他们吧,一人做事一人当,谁叫弟子是羽翼浓的儿子,弟子绝不会怨恨任何人……”

众人见状无不动容,燕山剑派的掌门萧浣尘朗声说道:“一执大师,诸位仙友,像阿牛这样忠厚敬道,质朴明理的弟子,又怎么会因为其父是一个万恶魔头,就会陡然性情大变,为祸天陆?

“倘若我们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废去他苦练多年的修为,再幽禁终生不见天日,又于心何忍?老夫不才,却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留他一有用之身造福天陆,也显我正道宽宏气度!”

这话引起不少人的共鸣,四周私语声渐渐响起,显然有不少人开始动摇。

守残真人却断然道:“万万不可!羽翼浓昔日死于七派联手围剿之下,这孩子即知身世,谁敢保证不会起为父报仇之念?即便他现在没这个念头,可难保日后有魔教余孽撺掇鼓惑,借着他的名头召聚旧部,再起浩劫。我们万万不能一时心软,而为天陆带来更大杀劫!”

众人怵然一惊,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日一夜的连番血战浮现眼前,虽已时隔遥远,可感觉上恍若昨日一般的触目惊心。

一执大师白髯飘动,高声道:“阿弥陀佛,真人言之有理。老衲宁愿背负千载骂名,也要为天陆除去祸患!”

说罢,朝前阔步而出,双手拢于胸前,偌大袍袖猎猎鼓起如球,便欲代淡怒真人出手。

淡怒真人横身拦住一执大师,平静道:“大师,淡言师弟是翠霞门下,还是由贫道自行解决。”

一执大师停步颔首道:“好,老衲就在一边为真人掠阵!”

淡怒真人沉声说道:“师弟,出手罢!”

淡言真人深吸一口气,徐徐道:“师兄,得罪了!”

就当每个人都以为他要抢先出招之时,老道士头顶青光一闪,紫气蒸腾,元神赫然现身。

淡怒真人骤然变色,惊道:“师弟,你……”

海阔仙剑龙吟冲霄,与淡言真人的元神合为一体,光焰刹那充盈整座云林禅寺。

阿牛的身躯被老道士的元神一把抓起,华光盛绽间破空直去。

耿南天大吃一惊,率先叫道:“紫气朝圣诀,快截住他!”

淡怒真人心头悲愤难已,老道士以元神出窍祭起御剑诀,自是令人措手不及,但这么一来,他的元神只怕永远也回不了肉身之中,摆明是抱了必死之心。

难怪他托付自己将尸骨带回翠霞,只因他的魂魄千生万世都不能再回故土!

淡怒真人神思恍惚中也忘了出手,四周却亮起无数道宝光剑芒。各大门派的高手纷纷出手拦截,一时空中姹紫嫣红,尽朝着那抹海阔剑光而去。

淡言真人竟不招架,“砰砰”连响,几束弧光结结实实击中海阔仙剑,洒落一连串的光雨,在夜空中犹如萤火虫似的忽闪幻灭,煞是好看。

仙剑每承受一次轰击,就会发出一次剧烈震缠,焕放的光华随之减弱。

然而老道士的元神灌注岂同儿戏,海阔依旧如蛟龙经天,冲破层层枷锁束缚,向着无垠瀚海飞扬。

虽千万人,吾往矣!

众人相顾骇然,未曾料想这个素日六仙中最低调寡言的老道士,居然一强至斯!

幸亏他只求御剑突围,不以伤人为念,不然的话,真个血战一场,难保不是重演六十多年前正魔两道围剿苏真的一幕!

头顶苍穹,脚踏千山,海阔仙剑发出雄壮慷慨的镝鸣,一路呼啸一路雷动,在云层飘渺寒风如刀间,倏忽去远。

淡言真人的元神如流星一般的在剧烈燃烧,用着生命的菁华焕发出最后的绚烂。

他刚才接连吃了三记飞剑,六道仙宝攻击,真元已到崩散边缘。只是完全凭着超人的意志,坚守着灵台心灯不灭,不停催动残余真气驾御仙剑风驰电掣。

阿牛被老道士下了禁制,身不能动,真气也完全被压制在丹田中不得运转,就等若寻常人无异,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面颊淌落,立刻又被迎面刮来的风吹冷吹干。

他恨不得能够立刻拔剑杀了自己,这时假如有任何的法子能够保全住老道士的性命,他也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去做,纵然赴汤蹈火,纵然永坠地狱!

然而现在,他只能无力如一个孩子,靠在师父温热的元神胸前,眼睁睁瞧着淡言真人为着解救自己,一滴滴的耗尽最后的真元乃至生命。

他想哭,却只能一任热泪不争气的流淌;他想喊,可一张嘴,凛冽的狂风便倒灌入口,瞬间吞噬了微弱的声音。

二十四年来,平生第一次,阿牛品尝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痛楚!

他才了解到,当盛年蒙受不白之冤,挥剑九刃自逐门墙;当丁原孑然孤影,愤啸苍天的时候,是何等的心情。

淡言真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海阔仙剑终于猛烈晃悠几下,向着脚下的莽莽群山坠落。

砰一声,剑光涣散,两人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山崖上。

淡言真人在着地的一刹那,仍以自己的元神遮挡在阿牛的身下,令他可少受些冲击。

“噗——”老道士的口中喷洒出漫天血芒,殷红的光雨犹如凄艳落英,冉冉荡漾在空寂的山崖之上。

阿牛仍是被摔的七荤八素,满眼天星,因身子被禁制住,宛如滚地葫芦,连翻出十几尺才算歇住。

阿牛顾不得别的,拼命扭动脖子瞧向老道士,大声叫道:“师父!”

淡言真人低低闷哼一声坐起,勉力拄着已然龟裂开的海阔仙剑,走到阿牛跟前,弯腰替他解开禁制。

这个平日十分轻易的动作,此刻竟显得无比艰难,十几尺的路,走来犹如千山万水,激得元神丝丝低响,仿佛随时就要幻灭。

好不容易解开了阿牛的禁制,淡言真人竟再无余力,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依靠着海阔仙剑的支撑,才勉强靠住一块山岩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