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艾草(第2/3页)

把暖气开足,靠着车窗睡过去。这也是年龄大了通病,年轻时候夜猫子一样,现在下了班就困倦得不行,偏偏早上有时闹钟没响就睡不着了。

醒来肩头又麻了。

倪芝拿了外卖看看时间,美术课是一个半小时,还剩十来分钟,已经有家长陆续往屋檐下走了。

她没跟他们抢,正点上楼。

走到三楼看见有孩子蹦跳着下来,过道里贴着白纸打印自己张贴的字样,文心书画培训班,小字写着硬笔毛笔、素描色彩、速写结构、卡通漫画,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庞父庞母是怎么找到的。

家长孩子陆陆续续出来,狭窄的门口拥堵,倪芝便让他们先出,站在边上打量。整个四楼都是这个培训班的,两间屋子被打通。里面放了个黑板,约摸有二三十张凳子,白炽灯下坐着个中年男人,旁边有孩子在问问题。

原来那孩子是庞蓓蓓,庞蓓蓓眼尖,喊她小婶婶。

那个男人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闪电划破天际,他们两人也被雷电打了一般,僵在原地。

陈烟桥恍惚一下,看确实是她,低头问庞蓓蓓。

“这是你婶婶?”

“对呀,”庞蓓蓓收了画具,“我爷爷奶奶回老家啦,叔叔又出差,就让我婶婶来接我。陈Sir你放心吧,我婶婶不是坏人。”

陈烟桥苦笑,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表面上咄咄逼人横冲直撞,其实最敏感最容易受伤。

他只不过不知道,她已经和别人到了这个地步,结婚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吧。

或许是有了再遇的心理准备,倪芝这回都佩服自己,见到陈烟桥,她能顷刻之间恢复波澜不惊。

他果然是没做什么正经工作,跑来这种三无场所教美术,好在不是又开了家火锅店。

倪芝垂眸,“蓓蓓,走了。”

庞蓓蓓笑着跟陈烟桥挥手,“陈Sir再见。”

陈烟桥目光焦灼在倪芝身上,他却没有起身,半点挽留没有。

倪芝正好牵着庞蓓蓓出门,一直到下楼梯,她都感觉背后有道目光。

倪芝送庞蓓蓓去小提琴课,让她在车上吃了刚才订的披萨。

“你这个老师,教你多久了,一直是他么?”

“你说陈Sir?”庞蓓蓓吃得满嘴是油,“对呀,换到这里学画画就是陈Sir教啦,我特别喜欢他。”

倪芝替她拿了张纸巾,“他很好吗?”

“他特别厉害啊,左手也会画画,”庞蓓蓓如数家珍,“他还说我名字像庞贝古城,小婶婶你知道吗?就是意大利的一个地方,他说我好好学画画,长大以后就能去啦。他知道的好多啊。”

记忆潮水一样涌,意大利,那不勒斯球队,都灵美院,他QQ空间里说的话。

那时候倪芝多吃醋啊,打电话发现他在酒吧默默看球,就能闹一通脾气,嫌她不了解他,嫌他和余婉湄的过去太多了。

当她已经成了过去,这些看来竟然亦有种是她故事的主角感。

或许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心之举,她现在也会懂,陈烟桥夸庞蓓蓓名字背后的意大利情怀,以前只会觉得是他想起余婉湄。

明白地太晚了。

倪芝恍然间听见自己还在问,“为什么叫他陈Sir?”

“小婶婶,你不觉得陈Sir特别帅吗!不对,还是我小叔帅。”

庞蓓蓓纠结一会,“好像还是陈Sir帅,就像那种香港警匪片,实际上是好人的坏人卧底,他看起来就好酷哦。”

倪芝笑起来,庞蓓蓓还说不清楚卧底是什么,“谁告诉你说的呀,你知道卧底是什么吗?”

“王子啊,他坐我旁边,他说他家有好多老碟片,邀请我下次去他家里看。好不好呀小婶,你帮我跟爷爷奶奶说。”

庞蓓蓓眯着眼睛有点想不起来,“卧底,就是心在一边,身又在另一边的人。”

这世界上,有太多人。

心在一边,身又在另一边了。

倪芝没去纠正她这不叫卧底,“你说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对不对。”

“啊,对。”庞蓓蓓一拍脑袋,“爷爷教过我的我忘记了。”

“到了,”倪芝停车,“我过一个半小时再来接你。”

“好,”庞蓓蓓背上小提琴,“小婶婶拜拜。”

这是另一个小区,庞父老友给孙女请的私教,是位音乐学院退休的老教授,纯粹看情面教孩子,庞父拉下老脸开口,才带上庞蓓蓓一起。

保姆站在楼下接两个孩子,不需要倪芝送上去。

来回二十分钟车程,倪芝回到之前那个小区,看着四楼的灯亮着。

犹豫半晌,还是熄火撑伞上楼。

楼道里静悄悄的,拾级而上,到四楼仍然没有声响,应该不在上课。

果然,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陈烟桥一个人,和下课时候一样坐在黑板前的桌子前。

陈烟桥听见声响抬头,她今天穿得和几年前很像,极简的性冷淡风,反倒衬得她艳丽勾人,红唇潋滟。

他没想到倪芝会折返,她迈步跨过门槛,他不作声地把裤管放下去。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味道,倪芝闻了闻。

凳子摆得乱七八糟,还保留着下课时候的模样,倪芝低头推开一张凳子,从过道走近他。

是艾草的味道。

陈烟桥看她走近,“你怎么回来了?”

倪芝走到侧面,确定艾草气味毫无疑问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单手在桌子下面撑着腿,双腿藏在桌子下,不像平常坐得大马金刀。

倪芝说,“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怎么在这?”

陈烟桥说,“你看见了,教美术。“

“你想干什么?”

“你说的,想看我在我擅长的领域发光,我好像就会这个。”

倪芝打量他片刻,在陈烟桥猝不及防下,伸手探到桌子底下摸索。

陈烟桥捏住她手腕,“丫头。”

“你在做什么?”倪芝眸子里薄怒,“你腿怎么了?”

她执意要看,手里力度越来越大,陈烟桥按不住她,晃了几下,桌子下手里捏着的艾条落下燃烧灰烬,他倒吸一口冷气。

倪芝更急,弯腰要撸他裤管,陈烟桥叹气,“烫着你,我自己来。”

陈烟桥捏着艾条的手松开,扔到地上。

好在隔着裤子不算很烫,他拖着凳子退后一步,腿从桌子下拿出来,沾了一裤子灰。用手胡乱拍到地上,他左腿的裤管都是皱的,还有一截露出来,腿部毛发茂密。

倪芝抿了抿唇,命令他,“给我看你膝盖。”

陈烟桥摇头,“我没事。”

倪芝冷笑,“那你熏什么艾条?吃饱了撑着?”

“熏一会儿就好了,”陈烟桥叹气,“刚才淋了雨,有点腿疼。”

倪芝懒得废话,蹲在他面前,不由分说挽起他裤管,她摸到他裤脚都是湿漉漉的,显然一节课都是这样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