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密约成空逢敌虏旧情如梦散鸳鸯(第3/5页)

耿照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喝道:“金贼,哪里走?”可是他刚一举步,便觉疼痛不堪,险些又再跌倒,原来他小腿中的那钩,也伤得不轻,已是力不从心了。耿照心想:“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去!”猛地一咬牙,力透剑尖,将宝剑脱手掷出,这一剑掷得准极,恰好从扎合儿的后心穿过前心,搠了个透明窟窿。

强敌尽歼,耿照方始松了口气,正要走过去取回宝剑,刚举起脚步,忽觉一股大力扑来,突然间给人扯着了脚后跟,耿照的小腿本已受了钩伤,站立不稳,竟然一下于就给那人掀翻了!

原来这人正是最先跳上石台,给耿照摔晕了的那个武士。他刚好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便来和耿照拼命。

这人力大如牛,一把将耿照掀翻,骑在他的身上,单掌按下,举起拳头,便擂下来。耿照横臂一架,伸出指头,疾点他胁下的“愈气穴”,这是人身十二个死穴之一,倘被点中,立时便要送命。

哪知这武士身披重甲,耿照在久战之后,气力不支,指力已是不能透过,只听得“卜”的一声,那武士大叫道:“好呀,你这小子还要害你老子!”一拳擂下,把耿照打得双眼发黑,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似是要翻转过来。

幸亏耿照内功深厚,这一拳还未能将他打晕,百忙中急忙使了个擒拿手法,将那武士的小臂抓住,一个“鲤鱼打挺”,反客为主,自己翻了上来,却把那武士压了下去。

但可惜耿照已是强弩之末,虽然一时得手,气力毕竟不如对方。那武士紧紧将他抱住,两条臂膊,赛如两道铁箍,箍得耿照几乎透不过气来,耿照情知打不过对方,抓实了他,也不敢放手。

两人在地上翻翻滚滚,扭作一团,什么精妙的招数,都用不上了。那武士猛地大喝一声道:“滚下去吧!”原来他们已滚到了悬崖旁边,再向前一步,便要跌下激流急湍的深渊。

那武士使劲一推,耿照的半边身子已经悬空,他本能地将那武士拖着,心想:“我死了你也得赔我一命!”

悬崖石骨嶙峋,有如利刃,耿照的手脚给擦得鲜血淋漓,那武士猛地用力挣扎,脱出了一只手来,举拳便打,耿照心里正道:“我命休矣!”忽觉有物绊腿,却原来是一支凸出来的石笋,耿照脚尖一勾,上身向后一仰,勾牢了石笋,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单掌一托,喝道:“下去吧!”他有所凭借,气力容易使用,那武士一拳打空,失了重心,收势不住,被他托了起来,翻过了头顶,“咚”的一声,跌下了深渊,激得浪花高高飞起。

耿照抓着石笋,翻了上来,抹了一额冷汗,暗叫:“好险!”他忍着疼痛,一跛一拐地走到扎合儿尸体的旁边,取回了宝剑,四下一望,幸喜无人,心里想道:“我得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治伤。”他还剑入鞘,以剑作拐,支持着身体,走到了一处山涧旁边,这是他和表妹小时候经常嬉戏的地方,四面都有大石围住,恍如天生的屏风。耿照喝了一口水,又掬了一把水洗净伤口,山泉清洌,精神为之一振。

他抬头一看,红日正在中天,已是正午时分了。他记起了和表妹的约会。表妹是素来守信的,但这次却例外的失约了!

他刚才在舍死忘生的恶斗中无暇思索,这时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不由得暗自想道:“咦,奇怪,金狗怎知我在此地?怎知我要偷赴江南?而且还知道我带着父亲的遗书!”

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浮起:“这是谁泄漏了的?莫非,莫非,唉,莫非……”“当”的一声,他手上的一瓶药膏跌了下来。幸亏那是一个玉瓶,没有跌碎,但他的心已开始破碎了。

这瓶药膏正是他表妹送给他的,名叫“生肌白玉膏”,乃是秦家秘制,具有极大功效的治伤药。他想起了表妹送他这瓶药膏时的殷殷情意,种种关怀,他忽地叫起来道:“她,她对我这样好,我,我怎能对她有所猜疑?”

他表妹希望他永远无须使用这瓶药膏,但她知道他要冒险南归,却不能不给他准备。想不到还未曾动身,就用上了。这药膏的确灵效无比,耿照身上的伤口,经药膏搽过,登时一片清凉。可是身上的疼痛减了,心头的疼痛却加剧了!

他心中又再想道:“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妈妈和表妹二人。妈妈是绝不会向外人说的呀。表妹?她不说,金狗怎能知道?……”

突然间耿照感到一阵寒意直透心头,浑身颤栗,这是比死亡更为可怕的恐惧!他不敢想,但又不能不想,他心里不住地在叫:“我,我不能猜疑她……”但这只等于夜行人在吹口哨,用来给自己壮胆的。他要压制下猜疑的念头,那就是说“已经”在猜疑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怖呢?一个人在猜疑被自己心上的人儿出卖了!这刹那间,耿照感到好像就在悬岩旁边一样,不过,要推他下去的不是那个武士,而是他的表妹!唉,倘若他的怀疑真是事实的话,他的表妹就要比那个武士更为可怕了。心情混乱中,他伸手一抓,要抓着一根“石笋”来支持自己,也就是说他要抓着一个理由,支持他的想法:他的表妹是清白无辜的,绝非出卖他的人!

但他抓不着,这里没有“石笋”。他一抓之下,在水面上抓起一团波纹,清流照影,他自己的影子幻化成表妹的影子,影子在水中荡漾,影子在水中破碎了……

耿照一片茫然,思想似乎已冻结了,血液也似乎要冻结了,他呆了一会,水面恢复了平静,那影子忽地又幻化成他母亲的影子,他蓦地跳了起来,叫声:“不好!”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金贼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了,而且由本城的兵马司都监率人来捉捕他了,那么,他们怎能不查究此事?怎能放过他的母亲。

这巨大的惊恐压下了他对表妹的猜疑,暂时将他的思想转移了。“我不能连累了妈!”“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回家去看看她!”他发狂似地跳了起来,拔步便跑,跑了几步,跳过一道山溪,忽地一跤摔倒,这才发觉自己脚步虚浮,原来他打了半天,未曾进食,早已是有气无力了。

他忽地记起了父亲生前对他的教训:遇事总要胆大心细,越危险越要镇定!心里想道:“我的衣裳满是血污,这副样子,怎能在白日青天进城?只怕未到城中,就要给金兵追捕了。”

他俯下身躯又喝了两口清泉,浸湿了他热得涨闷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一些,心里想道:“我妈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妇女,还有家人王安和婢子小凤,也都懂得几手武功。本城武艺最好的几名金国武士,都已由扎合儿率领到此,给我杀掉了。剩下来的那些金兵,就是尽数发去,也未必就能拘捕了他们。只是我的妈妈行动不便,有点可虑。但好在她的武功还在,又有王安、小凤协助,对付那些金兵,总还可以突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