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伤心人 第八章 麻烦(第2/3页)

“有人说你只有枯或荣,其实你还可以有一个选择;”白痴对枯枝说话的神情,就似对他亲生的孩子说话一般,“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秃头矮子却代“它”问了:“是什么?”

“别当树枝,”白痴眼里已绽放出刀光一般的锐芒,“当剑。”

“当一把利剑。”他说,“当剑就不怕枯荣,且可定人生死。”

他每个字都似镌在石碑上。

秃头矮子张开了咀巴,就像他的下巴脱了臼,使他合不拢似的,更令他的表情,看来有点土里土气的,可是他说的话,可一点都不土:“剑的事情往往要用血来解决,”他反问:“你喜欢流血?”

白痴立即摇头:“可是在江湖上,如果不流别人的血,就得要流自己的血,那我宁可流别人的血。”

秃头矮子温和地笑道:“你果然不是白痴。”

白痴的眼睛不看枯枝了,只看向他,他对其他四人,像压根儿不当他们存在一般,“你是麻烦还是舒星一?”

秃子笑道:“我姓麻,名烦。”

“遇上你,就麻烦了;”白痴似略吁了一口气,“但总比遇上‘刀一出手,人鬼不留’的舒星一好。”

麻烦居然用舌去舐手掌,然后用手扳压压又疏又长的后发,“遇上我也不好,很麻烦。”

“的确麻烦,我怕麻烦,”白痴又把目光集中在手中的枯枝上,“可是它不怕。”

麻烦和气生财似的笑道:“很好,既然你不怕麻烦,麻烦就来了。”

这世上谁不怕麻烦?

不怕麻烦的人往往惹上麻烦,惹了麻烦的人就麻烦了。

可是就算你怕麻烦,麻烦也一样会来麻烦你。怕麻烦的人不见得就不麻烦。

麻烦给人找麻烦。

可是麻烦并没有亲自给人麻烦,他说了那一句话,四个人都拔出了兵器,围攻白痴,就他一个人没有动手。

就是他未动手,所以才更麻烦。

在宦官索天离帐下,有“四大供奉”,舒星一排名第一,麻烦仅次于他。

雷小可又仅次于舒星一与麻烦。

赵荒煤更次于舒星一、麻烦和雷小可。

而今麻烦虽然未曾出手,但是赵荒煤和雷小可都出了手。

赵荒煤施的是“大泼风剑”,剑身如扇,厚半寸,长六尺、阔七寸,一旦运展开来,如同怒风狂涛,裂山折木,一般对手别说招架,在剑风下,就连站稳步桩也极难。

雷小可的“大泼风刀”却风平浪静,他每刀砍出,自己先以刀网护个风雨不透,但每一刀俱封死了对方的要害、退路以及一切反击的余地,刀光如天风海雨,不是要砍杀对手,而是要摧残对方的躯体、绞毁对方的生命、粉碎对方的战志。

丁好饭外号“雪地梅花虎”,那是形容他轻功高强、招式漂亮、出手猛之故。他使的兵器是五节棍——这种兵器,天下几已罕有人能使。

郑搏一人称“六丁开山掌”,以“黑煞手”、“黑砂掌”、“黑虎拳”并施而闻名——他的名气虽大,但很少人“死”在他的手下,通常,他只把人撕裂甚至撕成碎片,这就不叫“死”了,而是比“死”更可怕的“下场”。

这几个人,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角色,在武林中也有赫赫之名,而今都集中全力,攻杀白痴。

白痴的树枝,已经变成了剑。

剑光点点。

——如果是剑,反而使不出这样的招式。

枯枝有五枝分岔,每一岔桠成了一道剑锋:要是剑,怎能一剑五尖?

白痴力搏这四大高手。

他不怕。

雷小可的“大泼风刀法”虽然可怕,但他曾经击败过这个人。

他也曾轻易地使丁好饭和郑搏一败退。

就只有赵荒煤,他虽然未曾与之交过手,可是对“大泼风剑”,他也足可应付。

难以应付的是在“大泼风剑”与“大泼风刀”的配合运用,这使得刀剑合并,所发挥的威力,远超过于一刀一剑的七倍!

这原是可怖的压力。

不过,压力还不是来自于此。

而是在麻烦。

一直尚未出手的麻烦的身上。

白痴决定反击。

他的手腕一抖,枯枝上的四条分岔,全皆折落,只剩下主枝直如剑身。

剑如天机。

剑光如一首唐诗、一阙宋词。

剑意有情。

一种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剑法。

——“长相忆剑法”!

剑法甫展,在旁观战的麻烦,就“噫”了一声。

他已知道赵荒煤、雷小可、丁好饭、郑搏一等人必败。

——谁都不能在“长相忆剑法”下取胜。

他立刻知道眼前敌人的来历。

所以他立即行动。

他杀了过去。

——不是杀向白痴。

而是杀向聚伏在河床旁的擦沙燕。

麻烦的十指,射出一缕缕似珠网胶的黑线,凡是给沾着的鸟,全身溃烂,扑在地上,挣扎不已,不一会就全不动了。

白痴一直等着麻烦出手。

可是麻烦不是向他下手。

而是向鸟群。

白痴心里一急,剑法一震,先伤赵荒煤,再退雷小可,又一脚踹飞丁好饭,更一肘撞倒郑搏一,但他背心也吃了一棍,和给厚剑拍中腰腩。

他的身形微微一搐,仍是掠扑向麻烦。

——他决不能让麻烦残杀鸟群!

(人在决战,何苦要殃及鸟禽?)

就在白痴手上的枯枝快要触及麻烦背后的刹那,麻烦霍然回身!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间,两人交手一招。

然后两人都静了下来,僵立而对峙着。

两人都没有动。

燕群己飞去一空。

溪水依然漠漠地流着。

赵荒煤、雷小可、丁好饭、郑搏一虽然全都挂了彩,但他们依然勇悍,正悄悄自白痴背后包拢上来。

麻烦忽叱道:“走!”

一挥手、人就走。

麻烦一走,剩下四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战志逐渐崩溃,都跟着麻烦消失了。

麻烦走的时候,眼神还是很疑惑。

他临走前还狠狠地盯了白痴几眼。

白痴神色木然、神情平静。

麻烦的眼神充满狐疑,但表情却是痛苦的。

至少是在忍受痛苦。

他走的时候,凡过之处,都留下了血迹。

——他必然伤得不轻!

他与白痴只交手一剑。

白痴力战四大高手、受伤在先、且心乱于鸟群为麻烦所屠杀,但在一招之内,仍伤了麻烦。

还惊退了麻烦。

麻烦走后,白痴抬首举日,望向高空云里,三三两两的鸟,又看看躺在河岸上、溪水里的鸟尸。

突然,他捂胸。

身体剧颤,双眉深锁。

一连咯了三口血。

——刚才他强忍着伤创,便是要麻烦不知道他也受了重伤,因而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