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伤心人 第十一章 不死不散(第3/3页)

“我只跟高手决战,我的胜利就是你的墓志铭!”他望定纳兰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找你决斗,是看得起你;你死在我的手上,是你走运。”

“谢谢。”纳兰也肃然道,“名缰利锁,确是没有谁能躲得过去;看破红尘,其实也不过不入风尘而已。人要我行我路,与众不同,就难免使人大惊小怪,指指点点,偏偏人生在世,做一个人,难免就会不能忘情于别人的看法,于是自甘受缚,诸多约束。一个人要走自己的路,就得要有足够的无惧无畏、我行我素的决心和胆色!”

“说得好!”横山十八道,“我没找错人决斗!”

“我们是不同的人。你的出发点是恨,我们是爱,但最后都只想做一个彻彻底底的自己。爱比恨幸福,万一他什么都得不到,但他可以求心安;要是得到了什么,他一样自得。以恕待人,并非什么了不起,只是懂得善待自己一些罢了。人不可能做到完全无欲,但一旦能够丰衣足食,那么,把欲求降低一些,节约一些,减少一些,那也就可以了。”纳兰说,“像你,忙着决斗,忙着比剑,多辛苦啊!一个人要是成天书愤放歌、一怒拔剑、反而很容易壮烈成仁、觉来如梦的。像我,喜欢狗,待它们是我知交好友,跟它们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很满足。又如白小痴,他爱养鸟;小方呢?他好养鱼——”

“不对,”方柔激接道,“我还好色。”

“对,”纳兰说:“他还好色。”

方柔激马上补充:“还好色得很哩。”

“你看,我们不必整天都水深火热、如火如荼,所以,我们量己之才适己之性,自在自得,拿起拿得起的,放下放得下的,不知有多快活!”纳兰说,“我看你那么悲愤若狂、坐立不安,我也为你难过。”

横山十八沉默了半晌,然后才说:“人只一生。枉你一身本领,如此自甘平庸,我也为你抱屈。”

“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但道不同却正好可相为谋;因不同始有新意,新必有奇,有新有奇才有冲击、有磨擦、有好玩的事儿!”纳兰道,“我也不是要虚度一生。我的剑,至少还要饮三个人的血,才能不枉此剑与我相伴此生。”

“才杀三个人?太少了!”横山十八喃喃地道,然后问:“却不知是些什么人?”

“等决斗之后,我还有命在的时候,”纳兰洒然笑道:“才跟你说吧。”

唐斩在旁向墨三传道:“没想到今晚没见到大决战却先行听得一番大道理。”

墨三传道:“听完大道理之后,就要看大决斗了。”

拔剑。

战斗开始。

要是我,我绝不会挡他那一剑的。纳兰怎可以那样笨!要是我,我决不会避他这一剑,哎,是不是!一向,他就气势大盛、杀势大增、咄咄逼人、步步进击了!要是我是纳兰,我一定会以攻代守、予以还击的!不好了!要是我,就不会着这一剑——咦?原来是……好个纳兰!要是他起先不闪不避、也不反攻反击、或不硬吃这一剑,现在岂不是己给横山十八的剑气绞成碎片了?他欲擒放纵,反而引出横山十八图穷匕现,现在,正是反扑的时候了……

(墨三传观战时这样忖思)

纳兰这一剑,一定要用迎虚之力以破之。纳兰的剑,系吸尽了日月精华,而今都尽放出来一般,只能虚接,不能硬碰。唔,他这一剑,使的是剑气和剑意,剑身几乎完全没有动,要硬接这种招,是断断接不来的,因为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心念意动,所以不要去接,要等剑招刚被引发之际,突然走避,让对方击空失神之际,才用微波轻步之法,圆接薄刃之剑,蜻蜓落叶之姿,猿攀奇岩之力,急取他难走而未走的方位:他的头和脚,只有这两处或有破绽——啊,幸好横山十八不是用我的方法,原来,哎,原来纳兰爆发之剑气根本是静的而不是动的,他的头和脚反而成了他力量的中心,谁要是攻击那儿,谁就会被吸进漩涡里去……

(唐斩环手看这一场决斗,寻思不已)

这样下去,纳兰一定中剑——哦,不,给他溜过去了,像会飞的猿猴一样!如此,横山一定完了——咦,难怪他狂,果真有过人之能,像会断了腰脊的鱼一样,一晃就越过去了!这样的话,纳兰得要挨踢了——嘿,只踢乱了纳兰的发,正好可以痛痛快快的施展他的“发中剑”!如此下去,横山十八难免要伤在纳兰剑下了!哦,赫!两剑在月下交击,却是静而无声的,远处的辛夷树却震下了一张落叶。纳兰己把横山的绝招变成他的绝招,可是横山已把纳兰的长处变成了他的长处!好!好!!好!!!两人又出剑交击了,啊——

(方柔激静观决战,神思闪掠。)

两剑相交。

一剑断折。

战事结束。

决斗止。

纳兰断剑。

断剑的是纳兰,走的却是横山十八。

“你骗我!”临走前,他狠狠也恨恨的道:“你瞧不起我!”

说完,如风而去。

唐斩和墨三传好一会才定过神来,忙问纳兰骗他什么?横山何以不取纳兰性命?何故匆匆而去?

“三个问题都是一个答案,”方柔激说,“因为纳兰根本没用他那把趁手的‘阿难剑’来决斗,否则,今晚纳兰的剑绝不会断。”

唐斩明白了。

墨三传大悟。

这次却轮到方柔激问纳兰:“你必杀的三人,究竟是谁?”

却见纳兰伫立月下,望着远山,竟似痴了。只见月亮不知在何时己从辛夷树顶转到远山顶上那儿去了。山下是雪。山上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