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秋烧·鲥鱼·阿妈酒(第2/4页)

平一君笑道:“诸位跑遍大江南北,‘酒蟹’自然早就尝过,不过这酒,便是用蟹浸的。”

众人“哦”了一声,显然大失所望。平一君说:“但这蟹却不平凡,就叫做阿妈蟹,形状像只海蟑螂,在南海一带的岛上才有,而且是其中的精品,叫做‘椰壳阿妈蟹’。壳作椰色,但却透明而软的,一千只中难寻一只,更且要新鲜活脱地运来,醉死在上好红粉烧里,用特殊的盛皿饮喝,才能算是一流的‘阿妈醉蟹酒’,又叫‘蟛蜞妈酒’。”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劫飞劫苦笑道,“这等奇酒,晚辈等还是第一次听过。”

祝光明苦笑道:“别说你们,我们也算是光棍子吃大半辈子的饭了,还是首遭听闻。”

魏消闲咋舌道:“听平兄这样子说来,这种酒也算得来不易,既要知道配制秘方,又要到南海孤岛去才找得到阿妈蟹,还要找特种的‘椰壳阿妈蟹’,更且在活跳活脱的运来浸酒,真是匪夷所思,可惜我……唉,尝不得酒……”

平一君笑道,“魏二兄别懊气。”

祝光明笑谑他说:“你那份,我就代喝了。”

平一君道:“这酒特色是用‘阿妈蟹’浸的,使得酒味精醇,而膻腥之味变得恰到好处,不浓不淡……要不是你们来了,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待客呢!”

邵汉霄道:“平庄主今番可谓赏尽了面子!”

文征常却迫不及待:“光说不饮,倒也不是办法。”

平一君呵呵笑道:“酒是拿来喝的,不是拿来说的,对对对,真该喝……”

文征常望望大师兄,邵汉霄微微笑向平一君举杯道:“这是我们青城派敬平庄主的一杯……”

平一君忙呵呵摇手笑道:“不是我不接受您邵大掌门的美意,而是要喝此酒,还需一道工夫……”

杨沧浪不禁咕噜道:“喝这酒儿可真麻烦。”

祝光明却笑道:“心急的人总吃不到压轴好菜。”

平一君说:“我这酒是要点泡制的功夫。前面说过,这酒是南海荒岛上,将阿妈蟹新鲜活脱的运来,浸死在陈年上好红粉烧酒中,但饮它的器皿,也要特别不同,才见风味,诸位且看掌中杯……”

众人见那只杯浮面十分粗糙,但令人惊异的是十分单薄,拎在手里,跟一张宣纸的重量相若,瓷杯里却非常光滑,像布一般平柔,作螺纹状,瓷杯外观,有一种浮沉的黛绿作衬,在杯子上天然凝结而成的水状花纹,却渗以玛瑙色。

众人都失声道:“也会有这种杯子……”

邵汉霄徐徐地道:“若我没有弄错,这种杯子轻若无物,外冷内热,是东瀛‘秋烧’精作,不知是否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却在这充满天刷浆糊,胡云!”

平一君叹道:“邵掌门人好眼力,不错,正是扶桑岛国之‘秋烧’精制。

平一君顿了一顿又说:“诸位也许会说我平老头儿,吃饭喝酒也要卖了裤子换锅子,穷讲究来着,只是喝这‘醉蟹酒’,忒也非讲究不可。这酒盛到秋烧的瓷杯里去,再温一温,香味四溢,醇味加倍,而且秋烧的瓷皿外冷内热,酒温不散,酒劲加浓,如此喝来,方才是人生一大乐事也。”

当下平一君便叫家丁生火烧酒,他自己却先叫上菜,这时众人才明白小初这一大堆杯呀碗呀的用途。

这时酒给火一逼,各人虽未尝酒,但酒意都浓屯起来。祝光明道:“这世上的酒,能有多少是未尝便知是好的?今个儿初闻‘醉蟹酒’、‘秋烧杯’,可谓未饮先醉了。”

众人哈哈一笑,这时菜已端上来,第一道上来是清蒸鲥鱼。鲥鱼古名玄鱼,形秀略扁,色白如雪,肉嫩肥美,时宫中达官贵人赐宴时,夏日以冰雪护船来系指鱼鲜甜美,对筵者与请筵者而言,都是奢华的菜色。这鲥鱼合作两道菜肴,一蒸一炙,清香扑鼻,文征常十指大动,道:“醇酒、名菜,平家庄确实是在人间天上。”

杨沧浪也说:“这芦笋蒸鲥,我最爱吃。”

祝光明微笑道:“炙鲥也不差,苏东坡诗云:‘芽姜紫醋炙银鱼,雪碗击来二尺余,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鲈鱼。’”

平一君拊掌笑道:“祝兄果不愧为‘诗经一剑’,这吟诗诵词的味道,可谁都比不上。”

祝光明道:“见笑,见笑,可惜鲥鱼肉细腻而多骨刺,这个遗憾不小。”

平一君笑道:“小心下咽,自不伤口。诸位,起筷吧。”

于是众人喝酒吃饭,可谓酒醇菜香,十分酣畅。

食至半途,平一君又说:“适才祝三兄吟咏诗句,铿锵迭宕,好听极了,我们这日子喝酒猜拳也没啥意思,不如就请诸位雅号‘春秋’、‘尚书’、‘诗经’、‘礼乐’、‘楚辞’来背诵名句,道明出处便算赢,不知来典便是输如何?”

平一君貌似妇人状,这一番话自是说得十分开心。

杨沧浪却大大反对:“这怎行?平庄主是考究咱们来着了。”

魏消闲也道,“这些绰号,尽是江湖中人穷想的玩意儿,我们好端端的打拳抡刀,也没念过啥书,除了大师哥、三师弟学有所长处,我们都是草包,却给我们一些什么四书五经的名词,也太瞧得起咱们。”

祝光明也笑道:“所以说呀,平庄主要跟我作诗舞文的,那真算是勾我们一脚:这个跤是非摔不可了。”

平一君听了,哈哈笑道:“江湖人也真无聊。像什么‘石钟庞一霸,百花平一君’的外号,外人不知,一听之下,还以为老夫是采花大盗。”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邵汉霄忽道:“平兄,怎么你光喝酒吃菜,不沾鱼荤?”

平一君一呆,即道:“邵兄好眼力,我腹部曾着红袍枪,一吃鱼虾,便告痒痛,还是少吃是好。”说着夹了几筷,邵汉霄忙道:“平兄,既然不便,万万不要吃好了。”

平一君一笑,将鱼肉夹到平守硕,平婉儿碗里,说:“你们就代爹爹吃吧。”

平氏兄妹都将鱼肉下饭,一时间,席间比较沉默了一些儿。

原来大家都忆起了,昔日七人并肩与红袍老怪冒大飙一战,这一役委实打得惊天动地,鬼哭神号,最后冒大飙落荒而逃,但众人都挂了彩,平一君尤其伤得不轻,红樱枪给冒大飙的“偷天换日功”倒迫回来,刺入腹腔,要不是庞一霸及时以“豹锤”断枪,平一君只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江湖中人,几十年交战下来,所谓英雄老矣,尚能饭否?就算像“吟哦五子”、平一君,能活了过来,享有高名,但也浑身伤痕累累,在每个阴雨天里泣痛着它的伤痕。

然而江湖人更是善忘的:活着时,尚且给他们错取了绰号,逝去后,犹有人记得那些流血流汗的战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