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刀中玄

“‘瞽目神剑’孟三更与‘快刀’小杨相斗,赢的会是谁?”

“孟三更。”

“为什么?”

“因为他是‘瞽目神剑’。”

“如果孟三更的瞎眼不瞎了,而小杨不用刀,用的是一根筷子,谁会败?”

“难说。”

“为什么这样反而难说呢?”

“因为孟三更由一个瞎子变成了一个明眼人,他就不是‘瞽目神剑’了。”

“你的意思是说,孟三更如睁开眼恢复了他的视力,剑术反而不如闭眼时?”

“是的。”

“这又为什么?”

“因为当他是一个瞽目人时,他的精、气、神全处在密封的状态,能全部凝聚到他的听力与剑上,他能以‘听风辨位’的功夫准确地判断敌手,全神贯注地出剑。这时他的剑术最高。而当他睁开了眼,处于密封状态的他就有了一个缺口,眼睛的缺口。精、意、气、神便从眼中泄出去。眼睛,成了他的累赘、不能胜的一个原因。”

“至于小杨以筷子斗孟三更的剑术,有得有失。”

“得在孟三更使的是刚性的细剑,而小杨的筷子是竹做的,有其柔性,以柔克刚。失,就是筷子毕竟不是快刀,以如此短而细的筷子代刀对敌,使‘刀如猛虎’的刀威大打折扣。”

“这些时日来你跟随我总算有些长进。”

“这全凭师父你的教诲。”

“师父,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京城。”

“小杨那一边的事……”

“他的事太多,不是我们所能管得过来的,还是看他自己的造化吧。况且京城有更重要的事等我们!”

说这些话的,是乌衣道士和一个跟随他的江湖客。

两人双骑,风尘仆仆地并驰在江浙道上,向京城方向进发。

不知京城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使得这两人连“快刀”小杨与“瞽目神剑”孟三更的生死之战也顾不上一看?

“英雄酒楼”楼上。

一个人的发髻已被兵刃挑开,头发被兵刃的罡气震散,垂挂下来,遮住了额头,遮住了半张脸。

这人的额头已被兵刃划破了一道伤口,血正缓缓地渗出,慢慢流下,绕过眉角,顺着颧骨往下流进浓发遮掩的脸颊……

这人左腿膝盖已受了伤,虚虚地垂着,身子的重量落在撑着桌子的手上和一条右腿上。

这人额上有豆子大的汗珠流下。

这人喘气粗而短促,显然刚经过一场恶斗,气力损耗过大,一时还恢复不过来。

但这人尽管脸白得像一张纸,那浓黑的剑眉与刚毅的目光仍让人觉得他还可战斗。

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斗士。

这人正是小杨。

平时显得有些文气、随和的小杨。

他仿佛由一座白玉琢刻的玉雕变成一尊青铜铸就的铜像。

他的右手还以握刀的方式“握着一根筷子”。

这是他用的第七根筷子。

距小杨八尺之距。

“瞽目神剑”孟三更正慢慢地把一根筷子从咽喉里抽出来。

他把这根沾血的筷子抽出后,细细打量了一下,放在桌子上。

这是排在桌子上第三根带血的筷子。

“瞽目神剑”孟三更的脸已变得铁青。

他以一条黑布止住咽喉处的伤口流血。

他望向小杨的目光冷得像冰。

冷冷的冰。

绝的是孟三更竟然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小杨时,还能露出一丝笑来——

“还好我及时侧了一侧脖子,否则我气管、大动脉被刺中,便完了!”

“我佩服你的出手之快,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快的出手。这样快的出手,以后再也不会有了!——真是可惜!”

“你这时还能说出这番笑话来,真令我也不得不佩服。”

小杨盯着孟三更,脸上掠过一缕笑意:

“你在中了这刺喉一筷后,还敢叫阵,还认为我会死在你手中,这份不服输的劲头放眼天下,也算人所罕及的了。”

“你自忖还可一战,我一定奉陪。”

孟三更哑哑地笑了,笑声充满了恶毒:

“嘿,嘿,你若以为我在中了刺喉一筷后还会与你争强斗狠,你把我也想得太好了点。”

“你难道不?”

“我当然不!”

孟三更低哑着嗓子淡淡道:

“只有市井中的混混儿才一个劲地玩命斗狠,拿自己的命当儿戏呢!其实我刚才那一战就不必与你战的。在刚才那一战前,我便应想到,你既能刺中我太极护心镜,刺中我肩头,刺中我臂膀,让我添了两个血洞,便一定能添第三个。”

“可是你还是战了,你一定以为我不敢犯险拚命,闯进你剑圈内的。这样你以为我既无法刺中你咽喉,你又有那护心铜镜护心,便可无忌地放胆进招了。你一心想割我的脑袋报那两筷见血之仇,出那口恶气!——可惜。”

小杨微微摇了一下头,叹气道:

“可惜那一筷竟还让你闪了一闪,没要了你的狗命!”

“所谓良机不再。你错过这一次便再没机会了。”盂三更道,“我不会再让你那该死的筷靠近我身子的。我不会再犯傻,让你我来场生死赌斗。”

“那你怎么能杀我?”

“我用嘴。”

“你用嘴?”小杨道,“你真是越来越会说笑了!要是你真能用嘴杀人,又何必挨那三根筷子呢?”

“因为我原来想亲自杀你。”

“你的意思是说,你用嘴杀人,原来只不过是叫人来杀我。”

“正是如此。”孟三更道,“而且历来所谓用嘴、用笔杀人者,都只是唆使人杀人而已。”

“这岂不是有失胜之不武的身份?”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的话,还顾得上身份么?况且借刀杀人也是历来正人君子、名君贤臣的惯施伎俩。孔圣人诛少正卯,又何尝提了宝剑公开向少正卯叫阵?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王成霸的多少大人物,还不是凭阴谋机变得天下?”孟三更说至此,顿了一顿,续道,“何况我只不过是一个瞎子,我刚才也算与你对过阵了。你中了毒,失去了内力,我发觉我的武功也只发挥出三成,很可能被‘妙偷’这鬼女子作了什么手脚。说不定我中的毒比你还重一些。——我这算是在中毒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便放在天下武林人物面前评理,也说得过去了。”

“哼!一个人要作出那卑鄙、无耻的事之前,总会找到许多种借口的!”

小杨冷笑道:

“你既已决定要做这件事,便放手去做就是,又何必既要做贰臣,又要表赤忠呢?——我倒想看清楚,你能叫得动谁?是哪几个主儿来要我小杨的命?”

“这我倒可以先告诉你的:是这‘英雄酒楼’的楼主和他手下这一干伙计。那楼主也并非无名之辈,他手下三十几个小太保,留下七八人看守从杭州掳来的八大名店的名厨,再留下十来人巡风、看护你那金车,大概十二三个小太保还是要上来的吧?如果是十三个小太保来,那定是‘十三道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