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七宝太监(第4/5页)

“原来皇上在试新衣裳。”

皇帝笑道:“母后说宫里的衣裳一贯宽大,年轻人穿了不免显得颓唐,今年针工局就改了样子。母后还说,如果你喜欢,叫针工局一样做给你。”说着戴了扳指,接过吉祥奉来的弓箭,拉开就射,一箭正中红心,跟的二三十个太监一个劲轰然叫好。

成亲王苦笑道:“骑射这种事,臣从小就不如皇上,穿了新衣裳一样还是甘拜下风,何苦花枝招展地丢人现眼。”

皇帝道:“今天有件新鲜事,太傅刘远上折子称病,要在家休养,他吏部尚书的差事还兼着,叫他的学生蔡思齐代管。”

“定是昨日皇上将他训斥了,他自己要在家里思过。如此一来,皇上倒可耳根清静一阵。”

皇帝微微冷笑:“耳根清静么,倒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成亲王微微一震,射出去的箭立时失了准头,脱靶倒也罢了,竟往一堆内监的人丛中飞去,吓得那些小太监抱头鼠窜。皇帝身边的太监见惯了这种情景,都一本正经地视若无睹,只有皇帝拍拍成亲王的肩膀道:“到今天我对你的弓法实在是忍无可忍,你骑射的老师是谁,我替你革了他的职,问他误人子弟之罪。”

“那倒也不必让皇上为难,”成亲王笑道,“臣的老师虽说不是兵部的上将,却是母后亲信的侍卫统领,母后现正在慈宁宫问他的话,皇上今日饶了他也罢。”

“失手了?”太后一皱眉,放下茶盏,“难怪今日朝中风平浪静,还有刘远的折子递上来。

“臣有负太后懿旨,罪该万死。”贺冶年连连叩首。

太后微笑道:“什么懿旨,不过是件小小的闲差,贺卿不要当真。”

“是,是。”

“不过你办事一向老成,这次失手,其中定有蹊跷。”

“太后主子圣明。臣手下的人回来禀报道,在刘府里遇上两个高手,其中一个以一敌五不落下风,另一个更是会施邪法,向他射去的箭竟能倒射回来,臣派去的人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有一人右手被废,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太后微一沉思,转头望向身边的女官洪司言,道:“你有没有觉得听起来象一个人?”

洪司言变色道:“难不成七宝太监还在京城?”

“这万万不会,”贺冶年道,“臣已奉太后懿旨派人紧盯着他,昨天的回报说他现在青州,病倒在客栈里。”

太后道:“七宝即便还在京中也不会与哀家作对。”转而向贺冶年道,“贺卿,你且抚恤受伤的侍卫,既然一击不中,也不必死缠烂打了,跪安吧。”

太后见贺冶年行礼退出后,才问洪司言道:“你觉得如何?”

“太后若放任刘远那老儿,只怕他会惹出事来。”

“这倒不怕,”太后指指几案上的一堆奏折,道,“他学的乖巧了,今天上折子称病,总算能让人太平一阵。”

“放在朝中总是心腹大患,要不找个借口——”

“原先的三个顾命大臣已经杀了两个,刘远在朝中学生同党甚多,就怕他们事后蛊惑人心,煽动皇帝与我做对,此时万万不能再明着动他。他的女儿嫁在九门提督袁家,原本想他被强盗刺死,袁迅京城戍备不力,自然脱不了干系,再让贺冶年接任九门提督一职,朝中自然没有刘远吵闹,宫门外也变作是我自己人,如此一石二鸟,自可将刘远一党连根拔起,想不到竟有人插手,如今只恐袁迅已在天德大道加强戒备,再派刺客,不但不能得手,只怕还会泄露身份。”

“不知那两个横插一脚的人物又是谁。武功既然高,为何不将刺客拿住审问?”

太后笑道:“还用审问么?那两个人肯定一早知道是宫中的侍卫,怕撕破大家的脸面,故意放他们回来的。”

“这倒不错,刘远若非知道是宫里的刺客,以他的性格怎会托病赖在家里?”

太后叹了口气:“刘远的人是好的,政见也不错,只是不该逼得皇帝太急,如今缓一缓,对大家都有好处。”

洪司言道:“说这话太后主子也许会生气,不过,主子娘家几位王爷也实在过分,皇上小主子的脾气若象太后,迟早会出大事。”

太后道:“你说的不错,到时玉石俱焚,让他们后悔去吧。”

这日就有针工局的人来为成亲王剪春衣,成亲王本不喜欢理睬这种事,但听人回道为首的是采办太监辟邪,便一迭声着人去叫。成亲王素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在身上摆弄,今天倒是笑嘻嘻等到两个内监量完尺寸,才对辟邪道:“我知道你棋力高强,既然来了,不如陪我下一盘棋。”

王府的师爷在花园里摆了棋盘,在一旁陪看。

“坐。”成亲王笑道。

“奴婢僭越了。”辟邪行了礼。

辟邪提黑子以三连星起势,成亲王也用习惯的三连星应对,却见辟邪落子的手指晶莹剔透,在春日下散发着丝丝凉意,不由一怔,转而望着他的脸,见他容色淡静,微微含笑,心中不由一荡。

“王爷。”辟邪见他走神,不由提醒一句。

“啊,对。”成亲王这才接着落子。

几十手下来,辟邪的棋路中规中矩,但成亲王总觉任自己翻腾变化,对手的棋力却犹如浩然烟海,从容应对,不动声色。一局下来,两人竟是和局。

成亲王笑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赢我,这棋再下,我不过徒然丢丑。”

辟邪起身行礼道:“王爷过谦。”

“棋是不下了,”成亲王突然牵住辟邪的手,柔声道,“不如在这里陪我吃了饭再走。”

成亲王的举动甚是突然暧昧,辟邪的神色却不见些微闪烁,笑意毫不动摇,只是慢慢将手抽回来,道:“王爷厚赐,却之不恭。只是天色已晚,只怕宫里下匙,不敢再留。”

成亲王无奈,令他跪安,见他远去之后才笑着问身边的赵师爷:“如何?”

“冰清玉洁,绝色!”赵师爷啧啧赞道,“不过,学生劝王爷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好。”

“怎么?”

“这个人心智拔群,处事镇定,喜怒不形于色,决非善辈。”

成亲王仍不肯死心,追问道:“何以见得?”

“观棋知人罢了,”赵师爷道,“不是学生哄王爷高兴,王爷这等的天纵奇才,学生平生仅见,但适才观局,便知这个辟邪的狡慧——”

成亲王笑道:“你这是在哄我高兴?你是想说他的智慧更远在我之上吧。”

赵师爷陪笑道:“王爷明鉴。且不说他有何大志,光是在这棋艺小道上的聪明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了。”

成亲王点头,面有忧色,叹了口气:“只是不知这等人物如何能为我所用。一个吉祥颇有大将风度,如意又洒脱深刻,再加上这个辟邪——七个徒弟当中至少有三四个必成大器,七宝太监当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