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王举(第4/6页)

“除了震北军,朕手里并非无兵可用。”皇帝不解,“他做这样两败俱伤的事,不怕朕从中取利么?”

“奴婢也不明白。”辟邪道。但无论如何,倘若皇帝的震北军败,洪王的洪州兵胜,对洪王洪失昼的声望来说,总是了不得的好事。“除非洪王防的,既不是皇上,也不是匈奴。”

“难道是东王?那也太远了些。”皇帝蹙眉,“中间差着几千里路,如何遏制东王异动?”

辟邪笑道:“奴婢也糊涂了。”他细细思索了半天,等见到姜放传递进来的谍报,洪王调兵的事果然确实。

姜放也道:“看二先生的口气,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调动了多少兵马他确实不知,只知道去向的确是乐州、洪州的边界。”

“知道了。”辟邪点点头,“东王杜桓那边什么动向?”

“近几个月不断宴请蔡思齐、于步之与杨立和,来往频繁。”

辟邪笑了笑,“这三个人还干净么?”

“属下着吴十六去查。”

“雷奇峰呢?”辟邪突然问道。

“这个……”姜放迟疑道,“果然从去年夏天以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速速查明。我总觉得洪王调兵之举和东王有些干系,就怕有什么我们猜不到的事情突如其来,令我们措手不及。”

“是。”

姜放也是极忙的,领命即行,从辟邪值房里出来,撞见成亲王也从上书房下来,揽住姜放道:“皇上要我在家里摆宴替王举和巢州王庆功饯行,你说说什么花样儿热闹?”

姜放笑道:“两位都是王爷的长辈,胡闹大概不行吧。”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成亲王接着冥思苦想。

姜放道:“却不知王爷想放在哪一天?”

成亲王道:“自然是四月十五,明月当空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晚了,王爷府里的牡丹也该过了吧?”

成亲王抚掌笑道:“没过,没过。他们搭了棚子蔽荫,好花儿刚开,到十五正是盛时。牡丹夜宴,也是风雅得紧啊。”

姜放忙道:“王爷可别高兴得太早,此番宴请的兵部的大将,我这般的粗人多,多半还不领情。”

“这却不去管他。”成亲王道,“我犯不着替他们操这个心,有人领情便好。”

他是个爱热闹风流的人,回去命王府长史等极力操办。至四月十五日傍晚,朝臣多奉命至成亲王府助兴,王府的长史、内臣忙不迭迎入,在外堂奉茶。及人通报良涌和王举联袂而来,成亲王才迎了出来,笑盈盈寒暄。

王举一样气宇轩昂,只是面上失了几分锐气,很少说话。众人也不敢揭他的短,敷衍几句便退在一边。良涌和成亲王归座,百官先齐齐叩头问安,才按品级各寻位子座了。

此处是成亲王的牡丹院,南北“夺霞”,“剪云”两座翠亭,盛宴铺张,席下歌俑无数,拥簇着一园富贵。成亲王点头示意,乐班先奏得胜之歌,百官举杯遥祝皇帝万岁,饮尽了才传席开宴。才刚筛了一遍酒,成亲王还不及开口,便有内臣凑过来说了几句话。

成亲王喜不自抑,道:“他果然来了!”

话音刚落,辟邪便领着小顺子悠然步入,向两位亲王磕了头,被成亲王搀起来。

“皇上肯放你出宫?”

辟邪笑道:“奴婢是替皇上来凑个趣儿。万岁爷原本预备下给巢州老王爷和大将军的赏赐,想到好端端的宴会,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的,怕扫了大家的兴致,就作罢了。老王爷和大将军明儿请宫里来,万岁爷还要和两位多亲近。”

“是。”良涌和王举垂着手听了。

辟邪忙上前要给众人行礼,却被百官闪在一边,将他按在成亲王一席上。众人因他是皇帝最宠信的人,平时待人也和气,又加之受了他不少好处,都上前敬酒,闹哄哄围了一堆人。

小顺子见了道:“各位大人,奴婢的师傅病刚好,太医说了戒酒,各位大人包涵则个。”

辟邪皱眉道:“多嘴。”

成亲王笑盈盈将面前的酒杯授与辟邪,道:“既如此,小王代大伙儿敬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这杯也祝太后、万岁爷福寿绵长,江山永享。”辟邪接过来饮了,夕阳似火,正照得他双唇啖血般鲜红,眸子里流转的,也是玫瑰色的目光,似有妖邪附身,丽色异常。成亲王一边静静看着,冷不丁一记寒战,总算众人轰然共祝,才转过神来,连连击掌。乐声再起,顿时仆人内臣川流不息,一片觥筹交错。

成亲王和良涌都是作乐惯的人,此时听席下文臣以牡丹联诗作对,少不了凑趣,反倒冷落了王举。辟邪因笑道:“大将军启程吉日可定了?”

王举自重身份,为人清古,不屑与内臣结交,故而板着脸,道:“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为臣的即刻赶赴前线。小公公总在皇上身边伺候,应该知道得比我清楚。”

“这倒也是。”辟邪也不生气,“大将军此次又多领乐州新军十万,军务劳顿,皇上言及此事,也十分牵挂,言道:倾朝廷所有,助将军功成。看来这满朝的大将,只要是大将军看得上眼的,皇上都准大将军携其北行。不知大将军看这朝中,哪位才能为大将军分忧一二?”

皇帝为遣副将,一直拿不定主意,先前王举面圣,皇帝除了宽慰一番,实在懒得和他多言,现在想起来,才叫辟邪问问王举的意思。

不料王举道:“老臣一把岁数,披肝沥胆,军中独断惯了,这些皇上身边的京官只怕受不了老臣的脾气。小公公回禀皇上知道,老臣只管将一腔热血洒在关外,不叫匈奴掠得寸土,以报皇恩。”

辟邪笑道:“保存疆土是一件,保存三十万将士也是一件……”正说到这里,一朵银粉牡丹扑地落在他的怀中。

众人大笑道:“原来这个酒令行到辟邪公公。”

隔席一位头簪红牡丹的文臣当即吟道:“琼葩到底羞色艳,国色原来不染尘。昨夜月明浑似水,只疑瑶岛集仙真。”又叹道:“辟邪公公人清似冰雪,恰如这白牡丹的精神。”

席上礼部郎中杜豫笑道:“此比有错。你道小公公似这白牡丹,其实不然。”

众人奇道:“你说呢?”

杜豫道:“只是这牡丹似公公耳。”

辟邪怔了一怔,忽而放声大笑,“多承美言。”

成亲王道:“这个酒令要簪花于帽上,然后或诗、或赋、或歌、或舞,再见那牡丹掷到谁身上,将那人与这花一比,才算完了。”说着拿起花要插在辟邪帽上。

辟邪忙接过花来,笑道:“这酒令着实风雅。但奴婢不比各位大人,没念过几年书,诗赋歌舞都不会,不如变个戏法,各位大人看了笑一笑就饶了我吧。”他拈住花茎,内力暗透,才在花上轻吹了一口气。便见白牡丹的重重叠叠百多枚花瓣片片飞落,飘飘洒洒飞向席间,沾人襟前,拂拭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