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花幕先生(第2/5页)

“臣听闻努西阿渡口有变,便即从凉州出发。到得是有些突然了。”

问及景佳公主和小世子多兴平安,接着要说的不外乎几件日前的大事,皇帝先讲到刘思亥,劝必隆节哀;必隆自然要说皇帝领兵有方,坚守出云与将士同甘共苦是何等的英明,姜放必定不负圣望云云,最后便问到了内廷将军。

“原来就是皇上身边最伶俐的辟邪。”必隆笑道,“早有耳闻,想不到已被皇上调教成了一员大将。”

皇帝道:“什么大将?不过运气好,有凉王麾下的赤胡将军相助,才没有断送他的性命。”

“上回就没有见到,”必隆很有分寸地往皇帝身后打量,“今日似乎也不在吧。”

皇帝对吉祥道:“叫辟邪出来,叩见凉王。”

吉祥笑道:“皇上忘记了,辟邪一早去了京营里面,尚未回来。”

“哦,”必隆恍然,“辟邪已领京营,定是少在御前。看来皇上身边人人出力,匈奴大军压境,也不足虑。臣虽不才,仍望为皇上分忧,统领凉州数万骑兵,为皇上先锋。”

皇帝一笑,“这是自然的。朕先前就在想请凉王回军前来,只是不知凉王伤势如何,不敢妄加军令,如今有凉王在左右行军,中原大军岂不是如虎添翼?”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一派祥和喜乐。

必隆惦记凉州子弟,又稍坐了一会儿便告退回凉州军营。皇帝携着他的手送出行銮,看他远去不见,方才转来。

午后小顺子从辟邪回到行銮,御前禀道:“骑马太久,旧伤不太好,已叫了太医来看,过会儿就来叩见皇上。”

“原打算让他去见凉王的。既如此,就由他歇着吧。”皇帝道,“太医看完了,将伤情禀报朕知。”

小顺子笑嘻嘻答应,溜回书房对辟邪道:“皇上让师傅歇着,哪里都不用去。”

辟邪已宽了衣裳,这时坐起来问:“可说了什么让我见凉王的话?”

小顺子扁了扁嘴,“说了。”

“哎……”辟邪很难得地叹气。

“师傅怕凉王?”小顺子讶然道。

辟邪一笑,“极怕。”

“为什么?”小顺子抱着头,躲过辟邪抄手过来的一扇子,口中还是念念有辞,“奇怪,奇怪。”

“你去打听好凉王的动静,若他出了凉州大营,我们倒可去会会他。”

“师傅这是在唱哪一出啊?”

辟邪摇着扇子,“空城计。”

这场戏不到一个时辰便开了锣,小顺子回禀凉王出了大营,望洪州兵营去了。

“这可要赶紧。”辟邪笑道。

他和小顺子禀告过皇帝,要了马,驰往凉州军营,到营门前,遇见的却是洪定国。

“世子爷怎么有暇到这里来。”辟邪一怔。

营门前的凉州军人对洪定国都是冷眼相看,无人上前引路,洪定国脸色不太好看,道:“刘护军为国捐躯,我来祭一祭。小公公呢?听说小公公伤重,长远未见,如今可好了?”

“好得大概,多蒙世子爷挂记。”辟邪道,“奴婢过来拜会凉王。”

“凉王出营去了。”营门的守军对辟邪却十分殷勤,“将军来得不巧。”

“真是不巧。”辟邪笑道,“烦军爷回禀凉王知道,御前的辟邪来磕头,既然王爷不在,只得日后再来拜见。”

“那便后会有期。”洪定国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径直入营去了。

小顺子却盯着他的背影摇头,喃喃道:“奇怪。”

辟邪一笑,兜转马首,与他并骑回程时,才悠然问道:“你说奇怪,是为了什么?”

小顺子盘算了盘算,道:“凉王去了洪州大营,自然是去见洪定国的。洪定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走岔了?”

“就怕不是走岔了呢。”辟邪道,“你有此一问,可见不但是个聪明的小子,还用了心。”

“师傅这么觉着?”小顺子受他夸奖,两眼放光,提马跑得更近些,凑在辟邪面前道,“师傅才知道我是个有用的人才吧。”

“非但是有用,而且现在就要用。”辟邪笑道,“你在此给我独当一面,弄清楚他们搞的什么名堂。”

小顺子对“独当一面”这句话喜不自抑,心甘情愿地守到夜里,转来回禀辟邪道:“师傅,这回可让我查得明明白白啦。凉王申初出的大营,咱们是申正时和洪定国一同到的;洪定国待了一会儿便走了,那时大约在申正三刻,而凉王却是在戌正时就回来了。”

辟邪微笑道:“你说呢?”

小顺子一本正经皱着眉,“我看么……凉王出营不久便遇上洪定国,他没有同洪定国一起折返回来,自己去了洪州大营;在那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却不待洪定国回营,又掉头回了来……照这么说来,必隆去洪州大营,见的却不是洪定国?”他抬起头来,“师傅,怎么会?”

“那便要去看一看了。”辟邪道,“拿衣裳和剑来。”

他说着起身,小顺子却一动不动。

辟邪忍不住笑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可惜我是师傅你是弟子,你再劝也是没用,不想找打就乖乖地服侍。”

“好吧。”小顺子突然施施然地道,“我算想开了,要怪就怪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不然替师傅去一趟,省却多少口舌。”

辟邪放声大笑,“你这般说话倒有些仗义爽快的模样,渐渐地也似条汉子了。”

他持剑飘摇出帐,自震北军马厩越过营栏,潜入洪州军中。在洪州军营中行走远比宫中更难些,洪州骑兵军纪严整,遍地都是巡哨。辟邪无奈,只能贴着士卒营帐穿行,煞是艰难,耳听三更敲过,距洪定国大帐仍是遥远,便横下心来,登于营帐上倏然飞奔。他的身法极快,一路无人察觉,到中军时俯低身躯,藏身营栏之后,向内遥望,却见火烛通明,人员整备,便不能再如此行险。而洪定国寝帐门前只有守卫在火把下肃立,里面却黑沉沉的没有动静。

“难道已睡了?”

辟邪暗道,便想冒险入帐,刚要起身,忽听洪定国低低的声音道:“幕先生早歇吧。”见他高挑的身影从对面矮帐中出来,在门前还躬身施礼。一时寝帐中的灯火也点着了,洪定国松了松领口,仔细在凉风里透了口气,才低头入帐休息。

那矮帐遮得极严实,明知其中有人居住,却不见丝毫灯光透出。辟邪不明其中底细,不敢妄入,稍等了一会儿,寝帐中也熄了灯。中军营盘里只有帐外火光在夜风中飘摇,映着守军忽明忽暗的脸,一派肃杀。灰蒙蒙的矮帐却如神龛,其中的神祗在这寂静夜中也是不眠不休,其隐隐的威严正笼罩在整个洪州军营头上。辟邪的心怦怦跳得厉害,不知缘何,肺中的真气又沸腾鼓噪起来,他压抑着咳嗽,手心里静静出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