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山魅影(第4/9页)

戚器大笑道:“正是,正是,我兄弟起这名字,原正是这个意思。”

柳鹤亭却又一怔,他本是随口所说,却不知这本是人家的原意。只听戚器又自接口笑道:“本人大器晚成,是以叫作‘大器’,老二最爱生气,气功可练得最好,不但练成无坚不摧的‘阳气’,还练得我兄弟都不会的‘阴气’,阳阴二气,都被他学全了,所以叫作‘二气’。”

他语声一顿,柳鹤亭恍然忖道:“这四人无臂无掌,用以伤人制敌的武功,自然另有一功,想必就是以气功见长的武功了。”

戚大器已接道:“老三叫作‘三栖’,更是好极,因为他不但可以在地上走,还可以在水里游,甚至在水里耽上个三五天都无所谓,像条鱼一样,再加上他跳得最高,又像是麻雀,哈哈——他不叫‘三栖’叫什么?”

他摇头晃脑,大笑连连,说得得意已极。

柳鹤亭却暗忖:“这三人虽然滑稽突梯,但却都可称得上是武林奇人。这位老三想必轻功,水功都妙到毫巅,既能栖于陆,又能栖于水、栖于空,他叫作‘三栖’,倒的确是名副其实得很。”

戚大器大笑又道:“老四嘛——他花样最多,所以叫‘四奇’。我们兄弟本来还有个老五,他人生得最漂亮,又最能干,竟一连娶了五个太太,哈哈——像是替我们兄弟一人娶了一个,本来他叫作‘五妻’‘戚妻’,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只是——”他笑声中突然有些慨叹,竟低叹一声,方自接道,“只是我们这位最能干的老五,却跑去当官去了——”

他又自长叹一声,缓缓顿住了自己的话。

柳鹤亭心中大感好奇,本想问问他有关这“老五”的事,但又生怕触到他的伤心之处,心中虽好奇,却终于没有问出口来。

这戚氏兄弟与柳鹤亭愈谈愈觉投机,真恨不得要柳鹤亭永远陪着他们四人才对心思,要知道他们一生寂寞,见着他们的人,不是有着轻贱之心,便是有着畏惧之意,像柳鹤亭这种能以坦诚与之相交的人,他们当真是平生未遇。四人你一眼,我一眼,你一句,我一句,真弄得柳鹤亭应接不暇,他自幼孤独,几曾见过如此有趣的人物,更不曾得到过如此温暖的友情,竟也盘膝坐下,放声言笑起来。

戚大器哈哈笑道:“看你文质彬彬,想不到你居然也和我兄弟一样,是条粗鲁汉子,我先前在那边看你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还只当你是个酸秀才呢!”

柳鹤亭目光动处,只见他说话之际,另三人竟也嘴皮连动,虽未说出声来,但显见他说话的意思,完全和另三人心中所想相同。他语声一了,另三人立刻连连点头,齐地连声道:“正是,正是,我兄弟方才还直当你是个穷秀才哩!”

柳鹤亭大笑着道:“你们先前当我是个酸秀才,我先前却当你们是深山鬼魅,千年灵狐,后来又当你们是一个轻功妙到毫巅,武功骇人听闻的武林奇人,我若知道你们不是一个而是四个,那么——哈哈,你们年纪虽大,那个头我却是绝不会磕下去的。”

哪知他语声方了,戚大器身形动处,突地一跃而起,柳鹤亭心中方自一怔,只见他已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自己叩了一个头,口中一面笑道:“一个还一个,两不吃亏——”

柳鹤亭亦自一跃而起,对面跪了下去,立刻还叩一个,口中道:“事已过去,你这又何苦,你年龄比我大得多,我就算磕个头,却又何妨?”

戚大器连声道:“不行,不行,这个头我非还你不可的,不然我睡觉都睡不着。”说话声中,又是一个头叩了下去。

另三人见他两人对面磕头,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柳鹤亭亦自连声道:“不行,不行,我若让你还叩一个头,那么我也要睡不着觉了。”

戚大器叫道:“那真的不行——那怎么可以——”这两人竟是一样地拗性,一个一定要叩还,一个偏偏不让他叩还。

柳鹤亭心想:“我抓住你的臂膀,然后对你叩个头,我再躲到你兄弟身后去,看你怎生叩还我。”一念至此,再不迟疑,疾伸双掌,向戚大器肩头抓去。他这一手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不但快如闪电,而且其中隐含变化,心想:你无法出手招架,又是跪在地上,这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看你如何躲法?

哪知他手掌方伸,戚大器突地一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全身乱颤。

柳鹤亭突地觉得他全身上下,都在颤动,一双肩膀眨眼间竟像是变成了数十个影子,自己出掌虽快,虽准,此刻却似没有个着手之处。

柳鹤亭虽然深知这四个残废的老人防敌制胜,必定练有一些极为奇异的外门功夫,但骤然见到这种由笑则发,怪到极处的身法,仍不禁吃了一惊,方自缩回手掌,只听大笑声中,戚四奇突地长长“咦”了一声,另三人立刻顿住笑声,彼响斯应。柳鹤亭心中又为之一动。

戚四奇已自接道:“此时此刻,这种地方,怎地会又有人来了?”

戚大器笑声一顿,颤动着的身形,便立刻变得纹风不动。柳鹤亭愣了一愣,自然停住笑声,心中大奇!

“方才笑声那等喧乱,这戚四奇怎地竟听出远处有人走来,而我却直到此刻还未——”

心念动处,快如闪电,但他这念头还未转完,谷道那边果然已有人声马嘶隐隐传来,柳鹤亭心中不由大为惊服,道:“四兄如此高的耳力。”他长于绝代高人之侧,对于这耳目之力的锻炼,十数年可说已颇有火候,但此刻和人家一起,自己简直有如聋子一样,他惊服之余,长身站了起来,一拍膝上泥土,心中直觉甚是惭愧。

却听戚四奇哈哈一笑,道:“别的不说,我这双耳朵倒可以算是天下第一,咦——来的这些人怎地阴盛阳衰,全是女的,嗯——男的只有三个——二十匹马,都是好马,有趣有趣,有趣有趣。”

他一连说了四句有趣,面上又自喜笑颜开。

柳鹤亭听了,心下却不禁骇然,但他也曾听过,关外的马贼多擅伏地听声之术,远在里外之地行来的人马,他们只要耳朵贴在地上一听,便知道人马之数。但像戚四奇这样一面谈笑,却已将远处的人马数目、男女性别,甚至马的好坏都听了出来,那却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尤其令柳鹤亭惊骇的是,他所说出的这人马数目,正和那来自南荒的一行人马一样。

只听戚大器笑道:“不知道这些人武功怎样,胆子可大——”

戚四奇“呀”了一声,道:“不好,不好,这些人耳朵也很灵,居然听出这里有人了,咱们可得躲一躲,若让他们一齐见到我们四人,那就没有戏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