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变生肘腋(第3/5页)

“七妙神君”挽着吴凌风的手,优雅地站在一丈之外。

只有谢长卿是知道“七妙神君”乃是一个青年人乔装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辛捷的姓名——但他此时正思索着这青年一身奇绝的神功,他想:“十年前梅山民本人也不过如此呵,长江后浪推前浪,唉,我是该被淘汰了。”

事实上,他不过才三十七岁。

其他三个掌门人也怔怔地苦思着,辛捷出阵的步伐实在太怪了,他们苦苦思索不出自己的阵法到底有什么破绽?

事实上,他们的阵法是没有破绽的,倒霉的是他们碰上了慧大师“诘摩神步”,再加上金欹的一抡拼命乱刺,才被辛捷利用上机会,“诘摩神步”的神奥,又岂是这几个老儿所能想通?

“唰”的一下,金欹乘几人怔着时也跃出了阵心,立在辛、吴两人身边不及一丈。

辛捷也在想:“这剑阵想不到这样难斗,还有那厉鹗的宝剑也是个麻烦,哼,等我那‘梅香剑’重冶成功后,咱们再斗斗看。”

厉鹗极快地盘算着:“想不到梅山民真的死而复生了,那吴诏云的儿子虽较弱,但也不容忽视,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蒙面人,不知是敌是友,今日再斗下去,实在不上算……”

想到这里,立刻朗声道:“今日泰山大会暂时停止,容以后再订日比赛。”说罢对苦庵等人作了一个眼色,几人也有同样的心理,各向弟子门人打个招呼,喝声“走”,几十条人影一齐跃起,落在崖下,只有谢长卿微微一怔,从反方向也纵下了山。

群豪多是为捧场来的,见各大剑派都已走了,又深知梅山民不好惹,也都纷纷下山。

山左双豪中的神剑金锤林少皋及千手剑客陆方也混在人丛中走了,他们对“七妙神君”虽怀恨,但是凭人家那份威势,他们敢只身上去挑战吗?

一下子,山上就静下来了,风吹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辛捷、吴凌风和那个“天魔”金欹。三人中倒有两个人是蒙着面的。

辛捷想起脱藏在林中的那套罩衫,立刻走过去拾了起来,当他回来时,远远望见了一桩怪事。

只见蒙着面的金欹忽然瞪着眼望着吴凌风,那双眼珠中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光芒,他忽然一步一步逼近吴凌风,嘴里叽哩咕噜地不知说些什么。

吴凌风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心底下直冒上来,他打了一个寒战,不由自主地退后四五步。

金欹又进了三步,吴凌风感到无比的恐怖,又退了三步。

辛捷忽然大叫一声,原来他发现吴凌风背后就是悬崖,吴凌风脚跟离崖边不过一尺,而吴凌风却丝毫没发觉。

金欹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你——你的脸孔真漂亮,我恨你,我要杀你……嘻嘻,你不是漂亮吗?我也曾漂亮过呵,嘻嘻……我要杀你……嘻……”

吴凌风大怒,猛然壮胆大喝一声:“你是谁?”拼命一把抓出,哪知金欹动也不动。“嚓”的一声,金欹的蒙巾被抓了下来,只听得两声惊叫,刺破了宁静的山峰。

原来蒙巾下面是一张奇丑的脸,鼻梁从中间被砍断,脸上黑黑的疤向外翻出,红肉露在皮外面,除了一双眼睛,脸上似乎被人用刀划了几下,是以皮肉倒卷。

吴凌风惊叫一声又退了半步,而金欹却疯狂似的往前猛冲——

辛捷见情形不对,大叫一声,施出“诘摩神步”的功力,身子真比一支疾箭还快地扑了过来,身体破空时竟发出呜呜的尖啸——

但是辛捷正扑在金欹一刹那前落脚的地上时,一声惊叫,金欹抱着吴凌风一起冲出崖边,流星般落了下去。

辛捷也同样刹不住,呼地一下冲了出去,但是在这等生死关头就显出了他禀赋的机灵,“扑”的一声,他的五指插入了石崖,虽然冲劲仍使他带出数寸——他的手指就在石崖上划出五道寸深的痕迹,石屑如刀凿般纷飞,但是到底是停住了。

他手上一使劲,身子立翻了上来,落地时轻得宛如一张枯叶落地。

这些动作却是肌肉的自然反应,丝毫没有经过他的大脑,因为他此时大脑中昏昏浑浑,只是一片空白。

崖下面云雾滚滚,不知其深。

他的头脑中像是恢复到了洪荒的远古时代,混混然乾坤不分,他的喉头发出只有他自己听得出的哀鸣,这不是哭,但比哭更悲惨万倍。

山风渐劲,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呼”的一声,他的面巾迎风而揭,飘扬了两下,就飞落崖底。

不知不觉地流下热泪,泪珠缓缓地沿着面颊流下来,停了一会儿,滴在襟前。

终于,他的头脑清醒过来,他受着有生以来从未有的痛苦,他现在深深相信,友情对他,比爱情更为重要。

周遭静极了,他嘴唇抖动着,但说不出一个字来。

日观峰上顿时静了下来,山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辛捷立在崖旁,俯望脚下滚滚云雾,深不知底,不禁长叹一声,他喃喃自语道:“辛捷啊!你真是一个不祥的人,凡是对你生了感情的人就得遭到不幸,爸妈惨死,梅叔叔受了暗算,侯二叔被人杀死,少堃和菁儿葬身海底,梅龄下落不明,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又夺去了大哥的命!”

风起处,云涛汹涌,蔚成奇观。

“待我了结这些恩仇,就长伴那梵声青灯,做半世的木头人算了……”

“大哥啊!好好安息吧!我会替你复仇的!”

忽然,他想到了那个美丽的苏蕙芷,他心想:“苏姑娘曾一再要我们去看她一次,其实只是希望再见大哥一面罢了,如今,我怎么去见她呢?唉,世上为什么要有这许多悲惨的事呢?”

他愈想愈觉烦恼,忽然双足一蹬,反身走去将义仆余忠的尸体埋了,身形陡然拔起六七丈高,倒穿过一片树林,惊起两只大鸟,他的身体却“呼”的一声从两只鸟之间飞了过去。

两只鸟互相一鸣,似乎奇怪这些平常双脚走路的家伙怎么也会飞?

四川泯江下游,有一条梅溪,从山谷流经一个大坪,唤作沙龙坪,坪上稀落村舍,鸡犬相闻,是个世外桃源,梅溪夹岸数百里内,全是红白古梅,中无杂树。

时正冬至,寒风鼓着呜呜的声响,把漫天雪花卷得纷纷飞舞,天是灰的,地是银白的,坪围的默林开得百花争艳,清香怒放,点点红白映在雪地上,蔚成奇趣。

左角一间茅棚,顶盖着厚厚的白雪,活像是要压得那棚顶塌下来似的。

棚内放着一张石桌,两个老者在相对弈棋,旁边还围了几个闲人观棋,棋子落盘发出清脆的声响,敢情那棋盘也是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