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伴伴 第三章 风铃的声音(第4/6页)

胜三把一匹白布全都撕成一条条两寸宽的布带,他的手法不但快,而且确实有效,不到片刻就把一匹布都撕光,每一条布带的宽度都几乎完全一样。

然后他就用这些布带把自己身上多余的肥肉都绑紧。

近年来他已很少再“出差使”,养养猪狗花草是用不着费力气的,所以他身上的肥肉就好像未经修剪的花草边的杂草一样“乱生”出来了。

修剪花草当然不是他最大的嗜好,他最大的嗜好当然还是“处理”人。

在这一方面,他绝对可以算是专家。

有人问他:“为什么别人说你是个‘处理’专家?”

“因为我的确是。”

“你处理的是什么?”

“是人。”

“人也要处理?”

“当然要。”胜三说,“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处理的就是人。”

他甚至还强调:“当然垃圾也要处理,粪便也要处理,否则这个世界上就臭得不像样子了,可是最需要处理的,还是人,有些人如果你不处理他,我可以保证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臭。”

“你说的是哪些人?”

“我说的是那些犯了法却不肯承认的人,自己心怀鬼胎却拼命要揭发别人隐私的人,和那些明明应该受到惩罚,却总是能逍遥法外的人。”

“别人说你是‘处理专家’,是不是因为只有你才能让他们说真话?”

“是的。”

一匹布可以撕成很多条布带,胜三身上多余的肥肉却不太多。

余下的布带,是他为那些曾经和他同进退共生死的伙伴准备的。

他的伙伴们也和他一样,渐渐开始有一点发福了,发福虽然不是“福”,这些人却还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手。

他们的拳头落下去的时候,通常都是最容易让人说实话的地方。

如果他们要惩罚一个人,那个人通常都会希望自己根本就没有生下来过。

胜三甚至曾经向人保证:“经过我们这班兄弟处理过之后,甚至连一个处女都会承认自己生过八个孩子。”

所以也有很多人希望胜三这个人根本就从未活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胜三正在看他的伙计们把一条条白布带用一种非常特别的手法,把自己多余的赘肉包扎缠紧,就好像一个伤科大夫用来为病人止血的那种包扎方法一样,简单准确而有效。

经过这一重手续之后,再穿上小麻皮裁缝店那些连一粒麻子都没有的女裁缝们做的紧身衣,他们的体态看来就和年轻的时候完全一样了。

可是胜三非常了解他的这些伙伴,他们这么做绝不是为了要让别人觉得好看,更不是为了行动上的方便。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他相信他们在行动时的表现,绝不会让人失望,更不会较人逊色。

他相信他们一定也会像往常一样,把这次任务圆满完成。

这次任务,已经是他们的第一百八十六次。

07

丁宁是个很洒脱的人,脸上总是带着种让人觉得很舒服的表情,从容自在,挥洒自如。

姜断弦脸上的表情却总是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总是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

可是现在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差不多。

——喝醉酒的人,脸上的表情岂非总是差不多?

柳伴伴看着他们,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现在大灶里的炉火还在烧着,摆在灶上温着的半锅春笋烧鸡依旧可以让人食欲大增,厨房里还是同样保持着它那份温暖和亲切,喝了酒的人总是会喝醉的。

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柳伴伴却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预感,觉得每件事都快要改变了,而且立刻就会改变。

她甚至感觉到,所有一切温暖美好的事,在一瞬间就会改变为灾难和不幸。

她的预感,就好像大多数饱经沧桑,聪明而美丽的女人们预感一样,通常都不会错的。

她们这种女人就好像某一些反应特别敏锐的野兽一样,有一种非常神秘而且无法解释的第六感。

她们的这种感觉,甚至已经和江湖中那些超级杀手和超级浪子的第六感非常接近。

——一个高级妓女和一个超级江湖人,在某一方面来说,是不是属于同样的一类人?

柳伴伴这次的预感果然也没有错,她预感中那种可怕的变化,果然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08

厨房的门是关着的,却没有上闩。

——有很多人认为,厨房的房门就好像妓女的房门一样,是永远为人开放的,所以既不上锁,也不上闩。

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很有理由,其实却大错特错,因为妓女的房门上闩锁的时候,远比其他任何地方上闩锁的时候都多。尤其是好看的妓女。

厨房的门没有上闩,也不必上闩了,因为这扇门忽然间就已经变成了两三百片碎木头。

明明装得很好的一扇门,忽然间就被卸了下来,一个人举手,“砰”的一声,门已碎裂,每一个碎片都被一个人抓住,有的用手拗,有的用肘撞,有的用掌击,有的用拳打。

于是这一扇完完整整、结结实实的门忽然间就变成一地碎木头。

碎木头不是门,门已不见。

一行八九个人,踩着碎木头走进了厨房,每个人都已经有四五十岁了,可是每个人的动作都很灵活矫健,走起路来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市井少年,刚杀了他们那个地盘的老大一样,趾高气扬,神气活现,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里的精力,都仿佛随时可以爆炸。

一行八九个十七八岁的强壮少年都用这种步伐和姿态走进了一个厨房,已经让人觉得很震惊了,何况他们都已是中年人。

何况他们刚才把一扇门变成一堆碎木头的手法,又是那么快,那么准,那么确实,那么有效,每一拗、每一撞、每一掌、每一击,每一个动作的落点都在最准确的地方,绝对可以造成最大的破坏力。

如果他们对付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个人,如果他们还是用这种方法去对付这个人,那么他们所造成的杀害力和损害力,恐怕就只有用“毁灭”两个字才能形容了。

最主要的一点是厨房的门根本没有上闩,他们要进来,根本不必把一扇很好的门毁掉。

他们这样做是不是为了示威?

不管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伴伴都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已经开始沁出了冷汗,每一根肌肉都已经开始收缩,甚至连膀胱都已缩紧。

可是从表面上看来,她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这时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原来的地方,看着这些人带着一种异常沉静的态度,用一种异常沉静的步伐,慢慢地走进了这间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