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将军府陈冤奇柬

鹰爪王拢目光往下一看,见下面黑沉沉的是一条箭道,看情形是守卫亲兵的宿所,由南往北处有一排较矮的房子有十几间长,窗上隐隐有灯光。

鹰爪王飞身蹿上屋顶,翻过这排矮屋,前后是一处宽大轩敞的院子,迎面是大堂,东西两庑是随员幕僚办公的所在。

鹰爪王见下面凡是门道,全有守卫,立刻施展开轻灵的身手,蹿房越脊,如入无人之境。

越过三层院落,瞥见下面这道院子,全有走廊。

鹰爪王在南屋脊上,见迎面是明三暗五,前出廊后出厦的客厅。

前面水纹式的格扇风门,被里面的灯光映得雪亮,厦檐底下也悬着纱灯,厅房门口站着两名听差的,全是穿灰搭连布的长褂,戴红缨纬帽。

在走廊的西南角,有一间屋子,正有两名差人在里面说话。

鹰爪王绕到西南角走廊的檐头,贴伏着瓦垄,眼光注视那厅房前的差人,耳听下面两人讲说什么。

只听一个说道:“你可别把火弄灭了,我看将军不到四更后睡不了。那位师爷谈起话来没完,将军还是真喜欢他!将军方才还说,粮饷处督办姜大人少时还来回事,这一来不定耗到多早晚了?”

又是一个说道:“唉!这份差事我真干腻了,从将军出京,跟着跑了这些省,别管怎么担惊害怕一点熬头没有。人家哪怕穿份号褂子,碰巧就许弄个顶子戴戴,咱们算白挣。”

先说话那个道:“老侯,你总犯官迷,我看早晚你非疯不可。别忙,我听说传来警报,说是长毛子又要夺陕西。这次只要打胜了,我给你求求刘师爷,办保案时带上你的名字,大小叫你弄个官做,那一来你总可以称心如意了。”

那个差人答道:“别拿我开心,我家坟地没有那么好的风水,该着受苦的命,我不敢妄想高攀。水沸了,你快拿着走吧!”

先前那差人又说道:“老侯,你怎么当是我拿你取笑,我是真打算给你求求刘师爷,你擎好吧!早晚你就知道我是跟你真好假好了。老侯,你先替我泡泡茶去,我到前边去去就来。你要好好巴结刘师爷,将来我也好说话。”

那姓侯的答道:“你真要给我帮忙,我准不忘恩负义,我吃着甜水,绝不会忘了你这挖井的。你要是使唤傻小子,你可估量着。”

那个差人往外走着说道:“咱们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吧!”

一边说着,已走出来。

鹰爪王腾身飞纵到房脊后,见那差人用盘托着一对盖碗,径奔上房。

鹰爪王一相度这座厅房的形势,后面必有厦檐穿堂门后窗,好调剂屋中的光线,遂沿着走廊顶上往北面厅房上飞纵过去。

赶到后坡一看,果然厅房后面是探出的五尺厦檐,檐下倒是黑暗暗的.后面也是一道小院,连着厅房后厦檐也有走廊,东西廊下一面是三间厢房,北廊下是个月洞门,双扉静掩,全院没有一些灯光。

鹰爪王恐怕月洞外是守卫等的宿所,先履着屋顶轻身过去查看,见月洞门后,是一片花园子,亭台花榭,曲径小桥,布置得颇为幽静,静落落没有一点声息。

把屋面上的瓦砾捏了一块,打向园中,问了问,没有一些动静,知道里面没有守卫的兵弁。

遂一长身跃到檐口,飘身落在庭心,蹑足轻步,来到穿堂门前,见风门上微有些光亮,不似前面门上那么雪亮,估量屋内的灯光,一定被厅房中的闪屏挡住。

轻轻捏在门环,把风门微启,果然迎门三尺就是一座高大的屏风,鹰爪王闪身蹙入门内,随手把风门带上。

闪屏旁的两边夹道口全挂着软帘,闪屏后尚放着些净面具,说话的声音在屋内的东首,抬头看了看,上面在丈二尺高处,是一层雕花透梗的木屏顶子,建筑庄严古朴。

鹰爪王怕这下面不易存身,差人一个进来拿东西,自己退身一慢,易露行藏,遂相度好了上面隐身之所,往起一耸身腾身而起。

那么瘦挺高大的身躯,轻如狸猫,双手抓住了闪屏上面的花牙子,气凝丹田,全身重量交到双臂上,跟着下身往上一起,脚尖往后面穿堂门的上面横过木上一挂,全身绷在上面。

从雕花透梗的横楯子往这厅房一看:只见厅房中轩敞非常,足有三丈多的进深,闪屏前是楠木的大条案,双八仙桌,太师椅,上面红缎子南绣椅帔、坐垫,条案上摆着鼎彝之属的陈设。

西面是一架书案,上面文具井然,东面的大床,上面放着一张楠木卷书式的小炕几,摆着一只白铜的三明子烛台,红烛高烧,烛台前两只细瓷盖碗。

厅房虽宽敞高大,一共点着六架三明子烛台,十八只红烛,照得厅房通明。

床的两边红缎坐褥上,各坐着一人:左首这人,年约四旬上下,白净面皮,修眉朗目,穿着身便服,青子官靴。

右边那个年约五旬开外,面色红润,两道浓眉,一双深目,鼻直口阔,唇上留着短须,神色中隐含着一种凛凛不可侵犯之气。

鹰爪王听那两名差人说话情形,一估量,那左首坐的必是那幕府刘师爷,右首那位,定是多隆阿将军了。

鹰爪王暗暗点头,这位将军一团正气,两眼神光奕奕,朝廷能简用这种人才,真是干城之选呢!

至于剿抚绥靖,难免失着,古来常胜将军能有几人?

象将军这样的好官没有恩兄这回事,我遇上了也要暗助他一臂之力,叫他多为苍生造福,也是黎民之幸。

鹰爪王一边打量着将军跟幕府的面貌,一边听两人讲些什么。

只见多隆阿将军托着一只水烟袋,正向床前灰槽中吹去烟管中的余烬,往左一偏头,向幕府刘师爷道:“幼棠,怎么逸樵还不来,我有好多事等他商量呢!我们全是知己之交,可以放言无忌。我听得有人说我事事偏袒逸樵,待他独厚,说这种话的人真是小人之见了。我只觉着逸樵替我出力尽心,我待他太薄。幼棠你是知道的,自军兴以来,蒙朝廷不次提拔,转战数千里,军需给养实为全军命脉,逸樵却能替我筹拨运输,不论多困难的时候,他总能设法调度的不致受给养的牵制。我们再看看各省剿匪之师,因为粮饷不齐哪省没出过乱子?所以我依靠他如手足。虽是这样,我并没有例外的保举他,我正觉有些愧对于他,这时反有人说起这种话来,要叫逸樵知道了,岂不叫他灰心!我历来是我行我素,但求无愧于心。早晚我定要大大保举他一下,有人嫉视,也只好由他嫉视吧!”

幕府刘师爷忙答道:“东翁不要听这种浮言,姜年兄感南翁的知遇,自然感恩图报。东翁这里又喜他不负所托,时思奖掖。这正是良驹遇伯乐,士为知已者用。无知人的浮言,何足介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