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洞里神仙(第2/15页)

朱允炆皱了皱眉头,瞄了那封信一眼,对徐辉祖道:“朱高煦留京习政,并非人质,徐都督也没有看管他的责任,此事不必自责。”徐辉祖跪下叩首,道:“防卫京师乃臣之职责,发生此事,臣难逃责任。倒是臣那匹坐骑堪称神骏,一般生人近不得身,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遭人盗走,此事大不寻常,怕是极熟之人干的。”

那黄子澄插口道:“徐都督之意,谓朱高煦公子买通了徐都督极熟悉之人下手盗马?公子要离南京,为何定要用徐都督的坐骑?难道他不能骑自己的坐骑离城?”

徐辉祖倒抽一口凉气,暗忖黄子澄熟悉京城各项防务,怎会问此问题?自是要问给皇上听的,当下据实回道:“一则臣的坐骑人称‘绦风’,是匹日行千里的好马,也许高煦公子心急,亟需快马早日返家。再则,臣的马出城通行,不需向守备参将报备。”兵部的齐泰开口了:“如此说来,徐都督的坐骑竟比兵部的令牌还要方便啊。”

朱允炆听到这里哼了一声,徐辉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太祖的二驸马梅殷向朱允炆行了礼,开口道:“皇上,容臣告禀……”朱允炆抬手道:“姑爷不必多礼,有话请讲。”梅殷道:“据臣所知,那匹‘绦风’宝马随徐都督征战多年,军中官士无人不识得,见了公子骑此马出城,很自然便会放行。便是齐兄自己的马出城,我就不信守城的军士会问齐兄要令牌呢。”

朱允炆挥了挥手,要大家不再谈论出城的细节,他问众人道:“朕这个堂兄弟盗马不辞而别,诸卿看这里面有何蹊跷?”一直没有开口的方孝孺这时起身道:“燕王的二公子既非人质,亦不受拘束,原本就可来去自如,只是盗马不告而别做得鲁莽无礼。吾皇以仁义治天下,依臣愚见,不妨暂且接受他急奔母疾的理由。明年皇上改建新元时,可命诸王遣公子入朝拜贺,那时再加训饬,或者再加……再加其他处置。”

方孝孺的言下之意是:人都已经跑了,不如先示大度,明年再作处理。到时如有必要,便把诸王之子留在南京做人质,也就是皇帝一句话而已。朱允炆听了觉得合意,便道:“孝孺所言甚是,便是这般处理吧。”

二驸马梅殷奏道:“启禀皇上,上次议政时齐泰提到良将难求一事,臣思考良久,觉得培养新将固然极为重要,但一则需长期为之,再则军中亟需有实战经验的老将带领年轻军官,方能逐渐养成皇上的亲信将领及精锐亲兵。”

朱允炆对这问题极为重视,主要也是因为有经验的开国大将被太祖杀戮殆尽,拥兵亲王又不能推心置腹,朝中确实缺乏优秀将帅,听二驸马谈到这事,便问道:“姑爷计将安出?”

梅殷是朱元璋生前召到病榻前亲口交代的“顾命大臣”,也觉此事极为重要,再三思考后有了一些想法,便奏道:“臣见老将中长兴侯耿炳文尚在,几个开国元勋的后人中也有可用之人,彼等借乃父威名,在军中受到多数军官敬重。皇上或可从中择优者拔擢,委以重任。”朱允炆点头道:“卿可举例否?”梅殷道:“曹国公李景隆袭父之爵,熟读兵书,又多次在北方练兵,颇有乃父之风,是臣心目中的将才。”

李景隆承袭父亲李文忠的曹国公爵位,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开国诸战役中战功彪炳,又用功读书,作战中命军士收养道上孤儿,功德无量。他是少数敢直言劝谏太祖少杀戮的忠臣,可惜洪武十八年即病死南京。

朱允炆又点了点头,便交代齐泰道:“传令曹国公及长兴侯进宫,朕要亲自听听这两位将才的韬略。记着,一次一个,不要一齐来。”齐泰应诺了,魏国公徐辉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朱允炆又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各位如知有良将,也要尽快奏来。”

黄子澄道:“除了慎择良将,皇上前次提到锦衣卫的事,臣倒是有个想法……”

朱允炆道:“锦衣卫在先帝创建之初,乃为探听敌方军情,访官民阴私,或有其必要。其后权力愈来愈大,渐为朝野诟病,缇骑遍布天下,衙里私设刑廷,但无人胆敢攫其锋焰,到蓝玉案时更悍然介入,诛杀无辜,先帝才有警惕之意,遂废其首领而遇缺不补。这几年虽然不敢私设刑堂,行事也稍收敛,但听说又介入江湖恩怨,要整顿可得有万全之计。子澄你有何策,快快奏来。”

黄子澄奏道:“皇上登基之初,稳固政局应为首要之务。锦衣卫衙门侦骑四布,对此要务有利有弊。利者在于朝廷可蒐得各方消息,各种情势无论远在边疆或近在宫城,皆能操之在握,对朝廷决策大有助益。其弊者则在于滥权,历来该衙门除有侦蒐之权外,逐渐扩大至擅自逮捕,自设监狱、刑堂审案,甚至决刑,置朝廷刑部于虚位。长此以往,不只民怨,便朝廷命官也人人自危,恐怕成为苛政之源……”

方孝孺坐在一旁暗忖:“子澄说了这一大篇等于没说,全是皇上早知之事,这算是个什么‘想法’?”

朱允炆自幼便随黄子澄读书,十分熟习这个东宫老师的个性,说话如做文章,讲究起承转合,缺一不可,便耐性听下去。却听黄子澄接着道:“皇上以仁义治天下,即位才数旬,已经减刑轻罚,国内狱中受刑之人大为减少,民间多有称颂。若能于此时一举削了锦衣卫的滥权,将拘捕、审查、决刑之事回归三司,锦衣衙门专责侦蒐情报,则天下百姓必定额手称庆……”

朱允炆点首道:“子澄师傅言之有理。然则要削权,必将引起锦衣卫中那些武功高手的反对,须得有一套稳当的做法,谁人能当此责?”

方孝孺奏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削权之事当缓图之,以免激起锦衣卫中一些来自武林的豪客反对皇上;在此同时,必当设法组训一批新手,不仅身手高强,且能服膺皇上治国大义,心悦诚服效忠皇上,有如一批死士。然后再行削权,方可保顺利完成锦衣卫改造之功。”

朱允炆点首,望了望众臣,缓缓道:“孝孺之言甚善,然而此事仍须有一能人着手计画、执行,众卿有何建议?”梅殷启奏道:“翰林院郑洽年轻有为,勇于任事,臣看他虽是江南文人,处事却有豪迈之气,又与先太子主录僧洁庵禅师熟悉,听说南京城的帮派首领亦与之善,由他来组训一批忠于皇上的新武功高手,似乎颇为适当。”

朱允炆听了并不感到意外,点头道:“朕早知道郑洽和洁庵禅师熟识,此事甚好,可与洁庵商量,必要时请他回南京来协助。如此安排,朕较放心,明日便着郑洽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