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洞里神仙(第4/15页)

那花子扮个鬼脸,低声道:“红孩儿还托你带句话给‘锺灵女侠’……”章逸一怔,随即会意道:“锺灵女侠?啊,是了!带什么话给她?”那叫花子道:“要是锺灵女侠回来了,就告诉她红孩儿近日也要来南京。”章逸道:“就这?”叫花子道:“就这。”章逸急问道:“红孩儿有没有说少林寺那边的情形如何?”那花子双眼一翻,道:“你以为一只鸽子能带一册书么?巴掌大一张布卷能写多少字?鸽子从武昌飞来的,就表示红孩儿已到武昌,其他的再等下一封传书吧。”章逸被他抢白也不生气,心想:“至少知道红孩儿和郑芫无恙,他俩一回武昌,一回南京。至于其他人如何,只要见着芫儿就知晓了。”

他本来十分犹豫是否要在此时去郑家好酒,现在知道郑芫安全回来,便可以去见郑娘子了,于是点头道:“那好,改天请好兄弟吃酒。”

他熟知丐帮叫花子的规矩,平常碰上了,赏他些银钱买酒食,他会谢你全家、谢你祖宗;但他帮你忙时,千万不能给谢钱小费之类,会被视为侮辱。前者是乞丐本分,后者是朋友义气,千万不可弄混。

那叫花点头道:“官爷要赏酒喝,沿着这水边找,便找到我黑皮。”说完又坐在水边,继续打瞌睡去了。

章逸忖道:“郑芫可能已经回来了,此刻或许就在她娘店里,我这就去传话。”他想到这次接获长官命令,急如烽火地白跑一趟武昌襄阳,连郑娘子都来不及道别,如今马上可以见到她,不禁大感振奋。

章逸沿着小水道走过大中桥,再沿秦淮河畔走到青溪的交会口,从桃叶渡往上走没多远,郑家好酒的旗儿便已在目。章逸老远看到店前石榴树上的花儿尚未全谢,火红的石榴花衬着系在树干上那匹乌亮亮的黑毛驴,那画面十分抢眼,看在章逸眼中更是一阵欢喜:“芫儿回来了。”

他走进酒店时,店里坐了三个人,郑芫正在跟她娘述说别情,讲得又快又脆,老远也能听见,桌子另一端坐着天慈禅师。郑芫的娘双手握住女儿的手,彷佛害怕她又跑掉。除了三人,店里倒是没有其他客人。

郑芫忽然见到章逸,讲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郑娘子见到章逸,心中一阵狂跳,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天慈禅师合十道:“施主必是章指挥了。”章逸连忙回礼道:“见过天慈禅师。”

郑芫朝着章逸叫了一声:“章叔叔,你来得好,娘方才还担心你的安危哩。”章逸听郑芫对自己已改了称呼,又提到郑娘子的关怀,不禁大为感动,一时之间能言善道的他竟也说不出话来。还是郑芫打破一时的沉静:“我正在跟娘说我在少林寺的经历,娘听得又惊又怕。”

章逸深深看了郑娘子一眼,对芫儿道:“芫儿,继续说,不必从头开始。”郑芫道:“我正说到方师父要咱们一上去就发动偷袭,有一个天竺弟子被咱们几个人突袭受伤,我连环三剑本该宰了那厮,岂料一剑刺中他后,竟有那么多鲜血喷出,我吓傻了,完全不知所措,反被另一个天竺高手偷袭,要不是朱泛以身相护,芫儿非死必伤……”

章逸问道:“那朱泛呢?他受伤了?”郑芫道:“朱泛这人还真机伶,轻功又快又滑,竟然没有受到重伤……”章逸听了郑芫所述,可以想见朱泛当时处境之险及反应之快,不禁暗自赞叹。

章逸知道这一场少林寺大战千头万绪,一时也说不完,但他最急于知道的是方冀和傅翔的下落,于是紧接着道:“我方才接获丐帮消息,朱泛安抵武昌,近日就要到南京来。芫儿,你先说一下方军师及傅翔的事。”

郑芫听说朱泛无恙,又要到南京来,先是一喜,接着脸色渐渐黯然,还没开口,两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章逸和郑家娘子都是一惊,忙问道:“他们怎么了?”天慈禅师长叹一声,替郑芫答道:“在少室山上一处绝崖边,咱们追上卧底少林、动手盗经的天竺内贼,正要夺回秘笈,不料天尊和地尊竟不顾天竺武林领袖之尊,联手偷袭傅翔,将傅翔打落百丈深渊。事后咱们遍寻不见他的踪迹,也不见……不见尸体。方军师要贫僧及芫儿先回南京,朱泛及丐帮诸英雄回武昌,他自己和全真教完颜道长留在少林寺,继续搜寻傅翔的下落……”

天慈说到这里,郑芫已经泣不成声,郑娘子也流下眼泪。章逸仔细想了想,向天慈问道:“大师,你是说天尊与地尊联手偷袭傅翔?”天慈和尚道:“一点不错,老衲亲眼看见,直觉不可思议……”郑芫涨红了脸,骂道:“不要脸,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便联手下毒手。”章逸却道:“此事极不寻常,试想天尊、地尊乃天竺武林领袖,其武功之怪异、功力之深厚,放诸中土武林似乎也无敌手,何以竟不顾天下人耻笑,联手对傅翔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施以偷袭?我以为必是这两人已发觉傅翔虽然年少,其资质禀异、根柢深厚,假以时日必成天竺武林最可怕的敌人,这才不择手段要除去傅翔。”

天慈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便道:“有理,但毕竟让他们得逞了。”章逸摇头道:“未必。”郑家母女一闻此言都停止哭泣,郑芫抢着问道:“章叔叔,怎么说?”

章逸道:“我对傅翔知之不深,但方军师不止一次对我说,傅翔无论是练武的资质、心智的聪慧敏锐、心胸的宽厚大器,皆是他平生所仅见,他视这个徒儿为十年后天下武林第一人。我素服方军师的独到眼光。简言之,我坚信如此资质的少年,自有不同于常人绝处逢生的智慧及能力,只要没有找到傅翔的尸体,我便相信他必定仍旧活着,且能化险为夷!”

郑芫点点头,恢复了平静,便继续将少林之战的细节重头说起。章逸愈听愈觉芫儿这孩子经过这一番历练,整个人的心智成熟了许多,暗想:“她不但真刀真枪地跟一流高手动过手,她的剑上也沾过敌人的鲜血,这个锺灵女侠愈来愈有点样子了。”想到这里,忽然一个疯狂的想法进入他的脑中。他隔桌凝视芫儿,只见她神采飞扬,姣好的面容上,一双大眼睛毫不掩饰地闪射出润柔之光,显出超过她年龄应有的功力。章逸暗暗忖道:“怎生想法子,让这锺灵女侠加入俺的新锦衣卫。”

离“郑家好酒”不远处的夫子庙,是秦淮这一带最热闹的地区,然而就在夫子庙一街之隔有座大花园宅第,一道高墙似乎隔开了所有的喧譁热闹,那宅子便是有名的“中山王府”,也就是魏国公徐达的旧宅。

这时魏国公府中的客厅侧室里,徐达的两个儿子隔着一张旧书桌面对面,一边品茶,一边低声密谈。主人是南京中军府都督徐辉祖,客人是南京左都督徐增寿,是徐辉祖的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