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青天审案(第3/15页)

朱泛虽早已听过这事的概略情形,这时仍气愤填膺,不能自已,好一会儿才恨恨问道:“你堂舅叫啥名字?”石世驹道:“堂舅叫汪典,在我爹和伯父的生意上常主动介绍些官府的人脉。其实我爹做生意诚实不欺,货物出门负责到底,从来不靠回扣暗盘一类的花样,靠的全是口碑,委实不需要拉关系找人脉。但看在亲戚的面上,生意成后多少送些银子给他,便算是‘佣金’吧。”朱泛道:“这人竟恩将仇报,还是你家亲戚哩。这种人俺这回查清楚了,定不饶过他。”

郑芫道:“世驹,你可知道办此案的锦衣卫是何人在主导?”石世驹道:“听说是北镇抚司的人,但这些锦衣卫私设刑堂,秘密审判,也不知确是何人。我伯父被抓进去前,曾怀疑后面有更高层的人在指使。这事你们该问章指挥,他定然知道一些内幕。”

朱泛仔细推敲了一会,忽然问道:“世驹,你说你伯父被抄掉了十万两家产?”石世驹道:“不错。”朱泛道:“你手上可有证据?”石世驹一怔,道:“当时我尚不满十岁,怎会有什么证据在手?除非……除了离家时,慌乱中从伯父书房里抱走了一些珍本书籍,其他的什么也没来得及带走。”朱泛道:“那些书籍还保存在手边么?”石世驹道:“那些书是伯父仅存下来的遗物,我自然保存得好好的。但我以为锦衣卫既然抄了伯父的家,他们手中一定有一张清单吧?”

郑芫已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解释道:“朱泛问这抄家的证据,乃是猜想那些贪财的狗官一定把抄家所得中饱私囊,不会傻乎乎地全部上缴。是以你如有十万两家私被抄的证据,便能证明这些办案的锦衣卫私吞了应该上缴的银子,可以反告一状,将他们一网打尽。朱泛,我说得对否?”

朱泛笑道:“俺早说过,锺灵女侠若是办起案来,南京便要出个郑青天了。不错,俺听世驹讲的事儿,猜想头一回你堂舅从你伯父家拿的一万两银子,定然登记有案而且全部上缴,这可是办你伯父贿赂朝廷命官的证据;待那办案的北镇抚使用罪上加罪的名义将你伯父处死,第二回抄家的十万两多半便落入了私囊,因为……”

这下石世驹也听懂了,大叫道:“因为死无对证!”已气得双目尽赤。郑芫道:“世驹,你莫要气苦,咱们便来好好追查这石家一案。咱们去请教章指挥,你就去仔细查看你伯父书房里的那批书籍,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做为翻案的依据。”

章逸自从遭到天竺高手堵杀,千钧一发之际绝处逢生,凭着过人机智及出奇武功,让来袭的两大天竺高手一死一伤后铩羽而归,他便知道这批人不会放过自己了。虽然他是负责南京城防的朝廷命官,但在天竺这批武林高手眼中,可没有把京师警备的锦衣卫指挥放在眼里,只要逮着机会,肯定会再度发动袭击。章逸明白,自己唯一能倚仗的是加倍小心及一身武功。

朱泛冷眼旁观,他完全了解章逸此时的危机。下午他和郑芫就十年前的石家老案向章逸请教,章逸对此案竟然知之甚少。原来胡惟庸案牵涉甚广,受难人数太多,这个不算很大的石家案子,即使在当时也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且事过十年,当时办案的人员、资料都不容易追查了。郑芫很是失望,但章逸指点了一条明路,锦衣卫的“经历司”专司公务文书的出入、誊写、封存,章逸认识司里一个管事老江,过年时还借了五十两银子给他还赌债,至今未还,明日托老江查查旧文书,或许可以查出一些端倪。

谈完了正事,朱泛忽然对章逸道:“章指挥的寓所甚是宽敞,俺既加入锦衣卫,便要在南京长住,总不能再在破庙里和叫花子住一起,不知能否在您寓所暂住几天,也好容我慢慢找个适当的住处。”郑芫正要怪朱泛这要求提得有点不识相,随即便了解朱泛的用意,章逸更是一听便懂,知道这其实是朱泛为人的义气。他是要住进章宅,以免天竺人再次围杀章逸时,章逸双拳难敌众手。

章逸哈哈笑道:“朱泛穿上飞鱼锦衣,还没关到一分饷银,又不好穿着官服去要饭,便把主意打到俺的家里来了。罢罢罢,今天就搬来住吧,谁教咱们是好弟兄呢。”章逸口中说笑,心中感动,暗忖道:“丐帮红孩儿年纪轻轻便名震大江南北,除了武功高强外,为人行事极为仗义,必定也是重要原因。”

于是两个锦衣卫并肩走向章逸的寓所,两人的年龄差了几乎一倍,但章逸对这后起之秀有着极高的敬意,心想有朱泛作伴,对方就算再来偷袭,凭己方两人的武功及机智,若是只求自保,当是万无一失。

进了寓所,房内走出一个素衣女子,对章逸福了福,道:“今日官人没说有客人来,不然我便备些好菜……”章逸对朱泛道:“这是寒香,隔日来这为俺整理房间,浆洗衣服,做得一手好家常菜哩。寒香,见过俺在锦衣卫的新同事朱兄弟。”

朱泛见那寒香长得十分俊俏,虽然未施脂粉,却有一种自然的青春之美,暗忖道:“章逸这厮倒有艳福,这寒香一表人才,怎会是侍候他的下人?俺瞧这里面定有别的蹊跷。我且不说破,免得尴尬,而且还要考虑芫儿她娘那边……妈的,这浪子指挥到底好在那里?怎么到处有娘儿们爱他?”

那寒香又对朱泛福了福,娇声道:“见过朱大官人,快请上座,待寒香奉茶。”那身段、容貌都极是妩媚。章逸脱了军帽,对朱泛道:“就把此处当作是自己家,随便自在就好。”朱泛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称为“朱大官人”,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也把军帽脱了,对着章逸竖起大拇指,道:“章头儿了不起,一个单身汉家里整治得一尘不染,俺这叫花子进屋来便觉自惭形秽呢。”章逸道:“全是寒香打扫收拾得好,俺啥也不管。”朱泛暗骂道:“你只差没说‘全仗我娘子打扫收拾得好’,妈的,还在撇清。”当下也不多说,只表称羡。

寒香奉了茶,临时弄弄居然弄了一碟肴肉、一碟醉鸡及一碟腌萝卜出来,还在桌上摆了一小碗镇江醋,笑咪咪地问朱泛:“朱大官人,你想喝些啥?咱官人家里各色好酒应有尽有。”章逸代答道:“俺瞧还是喝那半罎马札送的燕王府陈年二锅头吧。”朱泛连声道好,心中却嘀咕:“这那是个下人?愈来愈像女主人了吧?”

章逸喝了口热茶,道:“明日一早,俺便到衙里经历司去寻老江,要他调出十年前石家抄家灭族案的录事文书来仔细查一查。你便去找世驹,查看他伯父母那一批珍藏书抄。咱们中午在‘郑家好酒’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