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青天审案(第4/15页)

这时寒香已在两人的酒碗中斟满了白酒,一时之间满室生香,两人对干一杯。好菜当前,美人在侧,先享受一段美好时光再作道理。

次日正午,“郑家好酒”小馆中郑芫、朱泛及石世驹已到齐,章逸却姗姗来迟。郑娘子陪大伙闲话了一阵,见其他客人上门便去忙了。章逸开口便骂道:“俺巳时便到了经历司,那老江快到午时才剔着牙摇摇摆摆来到衙门。经历司是个冷衙门,两个小厮也都要死不活的,给俺上的茶是昨夜的冷茶,除了铁锈味,还有泥巴味,呸,呸!”郑芫笑道:“章指挥你就莫呸了,快跟咱们说有没有找到石家案的文书?”

章逸道:“那老江听了俺的来意,居然给我推三阻四,说是要查阅老案的文书,须得有锦衣卫衙门的长官手令方能放行。俺问他,俺这钦命特派锦衣卫练兵佥事算不算是长官?老江扭扭捏捏不置可否,我一瞧便知俺这官衔大概不够大,只怕要有金寄容或鲁烈的手令,他才肯让咱进库房去查文书。”

朱泛唉了一声,道:“章头儿,你不是说老江该还你五十两银子?威胁他还钱啊。”章逸笑道:“你家章指挥脸皮薄,借出去的钱从来不好开口要的,向来都是别人心存感激主动还钱,俺才欣然接受。碰到老江这种不识好歹的,下回还是换朱泛你去当讨债手。”朱泛冷笑了一声,压低嗓子道:“要讨什么债?今夜俺便去那什么鬼‘经历司’,把石家案的文书全都给偷出来,管教那负责管公文的老江吃顿板子再关进黑牢。”

郑芫拍手道:“好极了,偷公文、偷书信的事,朱泛最在行。就烦请章头儿把经历司里面的情形跟朱泛讲一讲,他心中便有个谱了。我瞧今夜让我陪朱泛一道去,万一朱泛翻阅文书时有些字不识得,我可以帮忙认。”朱泛道:“笑话,不过就是石家的老案子,那个‘石’字俺倒是认得的。”

章逸知道这两个少年人一天到晚斗嘴耍宝,三句中没一句当真,其实骨子里都是聪明无比的明白人,两人武功又高,如一同去盗取文书,倒也万无一失,便微笑点了点头。

石世驹这时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袋,又从纸袋里拿出厚厚一本手抄的小册,对大伙儿道:“我从伯父书房里抱出了好几本唐、宋、元朝有名文人的札记抄本,可能都是孤本了,在古书市坊里可说价值匪浅,但与石家案情却没有任何关连。直到最后我翻阅了这本册子……”

他把那册子翻了翻,继续道:“这本册子乃是我伯父亲笔的杂记,记录了十几年来几笔最大宗的生意,包括进货的来源、本钱、卖出的对象、成本价格、赚进多少银子、如何交货、何时银货两讫等等细节,可以说是交易实录,巨细靡遗。”郑芫道:“册上把锦衣卫私收他银子的事也记了下来?”石世驹摇头道:“那倒没有,但其中有一次最贵的木材买卖记录中,有一页记事似乎……似乎很不寻常。那是洪武二十年,皇帝要修马皇后住过的寝宫,宫中下令要采购五种最昂贵的木材,其中一种极珍贵的小叶紫檀来自天竺,在懂木材的人心目中,此乃木中之王。”

郑芫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这木材为何贵重?”石世驹道:“此木长半寸要八、九十年,是以质密且奇重,入水即沉。长到五寸粗的树,便都有八九百年的树龄。唯有皇宫才能把它当建材,平常拿一小段雕尊佛像、磨串佛珠什么的,便已是无价之宝了。”郑芫伸了伸舌头,不再言语。

朱泛问道:“你伯父找到了五种珍贵木材么?”石世驹道:“其他四种产于中土的也还罢了,就这小叶紫檀一材难得,好不容易透过一个波斯商人,以天价进了三支真正的天竺紫檀,两支有五寸粗,第三支竟达六寸,其树龄必定超过千年,而且是支金星紫檀,实是稀世之宝。”

朱泛问道:“金星紫檀?这又有什么讲究?”石世驹道:“上好的紫檀呈紫红色,紫色中间很温润地显现出一点一点的金星,那光泽要像是发自木材内心的才是极品。我伯父购得的那支六寸紫檀便属这种金星紫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伯父便把两支五寸粗的卖给了宫廷,自己留下了六寸的一支,重金礼聘巧手名匠,制成了一口雕花长箱,将十万两家财换成金元宝藏于其中,黄金之价固然巨大,那木箱本身更是无价之宝。”

郑芫渐渐听出一些意思了,紧张地问道:“箱中藏了多少黄金?紫檀木箱有什么特征?”石世驹道:“据伯父的杂记所载,紫檀木箱长三尺,宽二尺,高尺半,全用金星紫檀木制成。箱盖一角雕了两匹骏马,刀工细腻,栩栩如生。箱内分两层,共装了一百多个五十两的金元宝,价值约有十万两白银。”

郑芫道:“世驹,锦衣卫第二次抄走的十万两银子,会不会就是这一口箱子?”石世驹点头道:“我琢磨也是,伯父把绝大部分财产都已换成了黄金,所以第一次堂舅来要一万两白银去打点伯父活命时,伯娘手上已没那么多银两,很费了一些工夫才凑足……”

朱泛这时插口问章逸道:“章头儿,世驹那堂舅汪典还在刑部吗?”章逸点头道:“俺已查过了,汪典仍在刑部,调升了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位高事少,很是享福呢。”朱泛道:“此案中间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只怕这汪典都曾参与,咱们万不可放过他。”

郑芫心细,向石世驹问道:“世驹,你伯父的手稿杂记还写有什么有关财产的事么?”石世驹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了,其他都是些帐目数字……啊,对了,伯父除了详记这紫檀木箱的事外,还记载他以百金向苏州一间唤做“山水斋”的书画店,买得大痴道人黄公望的一幅‘春江垂钓图’。带回家后就挂在他书房,我曾见过,想来也在抄家时被抄去了。”

郑芫道:“好极!除了紫檀木箱的黄金下落,这幅画的下落也是一个可当作证据的线索。”石世驹八岁时遭家毁亲亡的惨变,十年来,这些陈年惨事早已封存在心底,不愿去多想。这时受到郑芫等人积极重查此案的鼓励,胸中一股翻案平反的熊熊烈火又重新升起,他把那厚厚的册子放回油纸袋中,交到郑芫手上,道:“郑姑娘心细又聪明,从这册杂记中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线索。我明日就去苏州,寻到那间‘山水斋’,看看能否找到人证。”

郑芫道:“好,今夜朱泛和我潜入锦衣卫经历司去,偷那石家案的公文及审案纪录。还有那刑部的汪典,咱们怎么对付?”章逸微笑道:“你们先行动吧,汪典处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待案子搞清楚了,俺把他交给于安江和沙九龄两个老江湖,保管叫汪典招啥他便招啥。”郑芫听得将信将疑,待要再问,朱泛道:“芫儿不要多问,章头儿讲的还会有错吗?你到时便知。”郑芫瞪了他一眼,暗骂:“马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