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靖难之役(第2/15页)

建文想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道:“依卿之计行事,唯不得伤及燕王性命。”齐泰感叹道:“真仁君也。”

密诏夹在一般公文中,以每日三百里的速度送到燕京。张昺、张信及谢贵收到手,展封一读,全都大惊失色,连夜聚在张昺布政使府第密商行动。时为建文元年六月二十八。

是夜,张昺的府中烛火通明,三人一夜未眠,但是对如何下手各持己见。布政使张昺主张由谢贵发兵,自己持密诏包围燕王府,把府中有关的官员一一逮捕到案,这期间如果燕王的亲兵敢动手,就由张信从府外率领他的部队开入镇压,两军会合后,再入府逮捕燕王本人。

张信认为此举不可行,他显示南京给他的密诏,明白命令不得伤及燕王性命。如依此计而行,即使擒住燕王,北平城防部队仍有主力在朱棣的心腹将领节制之下,到时候必将开入救驾。敌众我寡,如果燕王恃强不肯屈服,又不能伤他性命,己方未必能敌得住燕军的反扑。

张昺问道:“那么依张信兄之见,应该如何行动较为妥当?”张信一时却也答不出来。

三人围着一张燕京城的舆图商议,城防的布置大致沿袭元朝大都的规格,燕王府大致就是元朝的皇城。城内燕王的亲军虽然为数不多,但九门城内外的城防军有上万之众,若是全面反扑,谢贵和张信所掌握的兵力确实不足。

张信身负擒拿燕王本人的责任,他想了一会儿道:“咱们要着人尽速通知城外屯兵的宋忠,他的三万大军悄悄启动,若有数千精锐潜近至燕京城外半日程内,届时吾等发动包围燕王府,而九门城防将不敢妄动,当有胜算。”

谢贵认为此事极机密,宜速不宜迟,何况宋忠先头部队一有动作,极易打草惊蛇,燕王若将外戍长城的大军调回燕京,宋忠的三万兵力将面临两倍以上的燕军包围,事不可为矣。他建议道:“看朝廷密诏的意思,乃是要咱们接诏后立即起事,实不宜再拖。不如便依张昺兄之计,就在一两天内发动逮捕行动,打他个措手不及。”

岂料张昺的想法又变了,显然他受到张信一番话的影响,觉得此刻贸然举事风险过大,便道:“咱们把两策折中一下;一面遣密使急送一封咱的亲函给宋忠,另一面咱们这边暗中布置兵力,九门城防中凡忠于我方的军官皆以密令通知,无论任何动静皆要固守城防,不可调动军队,如有强要调动兵力者,一律格杀之。”

谢贵默算了一下道:“如此宋忠那边接到密函,调动三万部队,数千精锐昼伏夜行潜近至燕京城外,约需四五天工夫。”张信也估算了一下,点头道:“不错,最快也要四天。”张昺道:“既然如此,咱们分头办事,今日是六月二十九凌晨,就定七月初四酉时动手!”

他望了张信、谢贵一眼,两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张信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将三人的茶碗加满,端起茶碗道:“咱们三人以茶为誓,七月初四之前绝不泄露消息,违者有如此碗!”他一饮而尽,把茶碗“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张昺和谢贵两人也是一饮而尽,齐声誓言:“有如此碗!”将茶碗摔下,三只手激动地紧握在一起。

张信离开张昺的寓所时,听到远处的鸡啼,天边已经泛白。燕京的六月已是盛夏,清晨的风仍有一丝凉意,张信从激情中渐渐平静下来,骑在马背上放马缓步而行,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他想到自去年年底任北平都指挥使以来,奉了齐泰的命令收编燕京城的军队,而燕王始终阳奉阴违,表面服从,暗中却培养自己的实力。这一段时间里和燕王朱棣不断周旋,深深了解此人的厉害,不但机警灵活,遇事不慌不乱,出手更是既准且狠。张信自觉非其对手,虽然仗着天子之命在身,燕王不敢对自己造次,但自己实不愿成为燕王的死敌。

这时冷静下来,对于四天后要对朱棣发动的逮捕行动,张信心中七上八下,丝毫没有把握。他默默忖道:“就凭为了争取召练新兵的时间,燕王竟敢送三个儿子到南京去做人质,就知道此人的胆识实在过人。前一阵子又装病装疯惑弄南京视听,此事虽经咱们埋伏在他身边的葛诚暗中报知是假,但此人的机伶厉害,可见一斑。”

张信的个性有相当软弱的一面,想到齐泰居然令自己担任逮捕朱棣本人的任务,他纵马缓行,愈想愈生惧意,最后做了一个决定:“快回家将此事告知母亲,母亲见识向来独到,往往胜过须眉,她老人家必会为我定夺。”

天亮时,一名满脸干练的中年汉子,牵着一匹高头骏马,从鼓楼后面的张昺布政使公馆出来。经过天寿万宁寺时,和尚们刚刚开始早课,一阵梵唱中,这一人一马走向城北的健德门。

守门的兵士识得这汉子是张布政使府中的莫总管,便招呼他问声早。莫总管送上一个热腾腾的白布包,笑道:“厨房里刚出笼的羊肉包子,弟兄们趁热嚐嚐。”守门军士站了一个时辰,正是乏力觉饿的时候,见到这一大包羊肉包,一面咽口水一面称谢。那汉子牵马出城,一点也不显急迫,左盼右看状甚优闲。待他走过一处弯道,一大片树林子遮住了城门,就见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那匹骏马扬蹄如飞,向宋忠屯兵之地疾驰而去。

城西南都城隍前的那条街上尚无行人,傅翔已在院中屋檐下盘膝运功。只见他凝聚真气运行三周天后,顶上一片蒸气。他连续做了三次,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轻轻嘘出一口气,然后猛一提气,双掌缓缓拍出,一丈多外一棵尺粗的槐树竟然无风剧摇,偌大一片枝叶跟着左右猛晃,惊起一树的乌鸦呱呱而鸣,振翅飞起,树下簌簌落了一圈树叶。

傅翔正要站起,身边响起阿茹娜的声音:“傅翔,你弄的满地树叶!你自己扫。”只见阿茹娜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羊肉包子站在他身旁,一线朝阳正好照在她上半身,但见她面如白玉,玉中泛出水红色,身上一袭枣红的薄衫在阳光中发亮,傅翔不禁看得忘了回答。

阿茹娜道:“一早起来便有些发傻,快趁热吃个包子。”傅翔拿了一个包子在手,笑道:“阿茹娜,你这样子比那穿黑裙的乌茹大夫好看太多了。”阿茹娜也笑道:“是吗?我瞧咱们方福祥大夫的内力好像已经完全恢复了?”傅翔缓缓点头,道:“今早聚气运行,全身再无任何滞碍之处,内力走动随心所欲,感觉上竟似比未受伤之前更为精进,实出意外呢。”

阿茹娜听了喜不自胜,一手托盘,一手抓住傅翔就朝屋里跑。到了屋里,她把一盘包子放在桌上,低声对傅翔道:“太高兴了,傅翔快抱住我,不然我要飞上天了。”傅翔先是轻轻抱着她,阿茹娜身体动了一下,傅翔便愈抱愈紧,终于让阿茹娜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