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郑义门风(第3/15页)

郑渶想了又想,一再沉吟,终于道:“老弟说得也有理,咱们此刻就赶到郑义门祠堂去,此时五老都还在祠堂中评审书院子弟的书法。咱们先得到五老的支持,迅速安置了皇上诸人,其他的族人代表只好慢慢再说。”

郑洽想想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便和郑渶赶紧前往郑氏祠堂。祠堂建于白麟溪旁,门前便是清溪和垂柳,十分的幽静,一进门便看到一块书有“白麟溪”三字的石碑,乃是元朝名丞相脱脱帖木儿的手迹。

郑渶带着郑洽到祠堂左侧一间偏房中坐定,道:“老弟便在此稍候,待我去请五老过来。”等了片刻,郑渶带了五个老人走进屋来,郑洽连忙起身行礼道:“五位族长在上,郑洽这厢有礼。”那五老还礼道:“郑进士休要多礼,你回来得忒急,若是先捎个信来,咱们要在祠堂办个欢迎之礼。”

郑洽在外数年,几乎忘了郑义门族人是如何恪守礼仪,连忙道:“不敢,不敢,实是有极为紧急之事要请教五老,这才回来得冒昧。”他一面解释,一面将屋门阖上,然后请五老坐下,悄声将建文逃亡至郑义门的事说了。

郑义门五老大惊失色,轮番问了许多细节,渐渐对此事及郑洽的想法都有了了解。五老拉郑渶到一边去商议了一会,郑渶说了一席话,五个老人连连点头,又和郑渶回到祠堂里,跪在祖宗牌位前焚香发誓守密,这才一同走向郑洽。从他们的表情上看来,似乎已经有了结论。

郑洽心知自己中了进士,又在京城朝廷为官,族人都以自己为荣,族长们对自己回乡提出的要求定会尽量配合。但此事委实非同小可,任何决定均与郑义门全族安危息息相关,尤其想到朱棣对敌人动辄灭族的暴行,自己带着建文逃亡至此,实是为家族带来极大的危险。是以他一面耐心等待郑渶和五老商议,一面暗中打算,如果此处不留人,下一步要去那里?

这个问题他在心中琢磨已不下十次,每次都用不同的思考,但结论都是一致的:此处如果没法留下,便去福建;福建再不行了,便乘桴浮于海吧!

这时看到郑渶和五老似乎达成了共识,不禁心中一紧,只见五老中最年长的白须老人开口道:“郑渶贤侄,你是现任族长,还是由你来说吧。”郑渶道:“进士老弟,咱们想到一个好主意。说来也凑巧得紧,咱们村东高地‘万松岭’,你还记得么?”郑洽道:“啊,那儿从前有三间禅房,不知如今还在吗?”

郑渶道:“怎么不在?那禅房中原来有位云游来此的和尚百戒法师,在咱们这儿为有需要的族人做些法事,也为一些信佛拜菩萨的族人设置简单佛堂,平时可以就近去烧香。就十日之前,百戒法师说他云游于此的缘分已告一段落,他需托钵行脚修行两千里,如有菩萨开示,方能再回来重续前缘,否则便不得回头了。他这一走,有些族人便觉不便起来,已经提出希望再寻一个和尚来主持万松岭的佛堂。老弟,你说那位……已经削发为僧,咱们商量后觉得便请他……”

郑洽抢着补充道:“他法号‘应文’,咱们尊称他应文大师父。”郑渶点头,接下去道:“咱们商量就请应文大师父住持咱们的禅房,如此一来,可谓天衣无缝。而且除了咱们几人,暂时也不必对所有的族人说明,最是安全可靠。”

那白胡子的老者补了一句:“咱族里凡事都不隐瞒,但眼下事急,便用这法子先安顿了应文大师父,如何向族人说明的事可以慢慢来。”

郑洽听到这里,一颗心暂时放了下来,暗道:“老天的安排还真巧妙,真乃天无绝人之路也。”连忙点头道:“如此甚好,感谢各位族长安排,我这就立刻赶回去处理。家母处请暂保密,待这边安顿妥善了,我再回家向她老人家请安。”

万松岭其实只是个小丘,虽然不高,但岭上的一片松林却长得漂亮,葱葱郁郁,各尽姿态之美。松林里的三间红砖佛堂外,这时走来六个人,前面两个僧人,后面一个老尼、一个中年人、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女。他们在夜阑人静之时,悄悄住进了三间佛堂。

原来日间郑洽回到应文和尚暂留的农舍,将与“郑义门”族长商议完之事告诉了大家。章逸立刻提出一个计画,他对应文和尚道:“佛堂既有三间,大师父和王公公住一间,方军师和我住一间,如此安排可好?”应文虽然点头称善,但面上带有疑虑之色。郑芫想了一想,道:“好是好,就是有个王公公怪怪的。我瞧是不是让王公公也削发当和尚,跟着大师父住一块,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方冀点头道:“芫儿这主意好极,将来对外做佛事都由王公公出面,大师父尽量躲在内室,不要抛头露面。”应文听了郑芫和方冀的话,心中疑虑尽消,连连称善。

王公公十分配合地道:“小人也曾在皇宫中的佛堂侍候过,一般的佛事瞧着也学会了些。麻烦那位帮小人削发,今后便做个僧人太监,还是侍候皇上。”章逸道:“芫儿,还要麻烦你一回。”芫儿心想:“我这把短剑好像变成剃刀了,专门为人削发。”便拔剑替王公公削了发,但手边没有剃刀,王公公头上便还留着一些发根,勉强算是剃度了。

王公公向应文跪下道:“求大师父赐个法名。”应文想了想,道:“赐你法名‘应能’,今后咱们以师兄弟相称,莫要露出马脚。”王公公磕了一个响头,道:“应能叩谢大师父赐名,从此奴才只好僭越从权为您师兄了。”

觉明师太忽然一本正经道:“两位师兄休担心,做些佛事应付信徒还有贫尼我呢,觉明可是经验丰富啊。郑芫陪老尼住一间,只要恢复女装即可,倒也不必削发为尼了。”众人都笑了起来。

那寒香瞪着应能的头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王公公……我是说应能和尚,您头上留那三分发根,看上去还是怪怪的。我这里有一柄锋利小刀,虽不是剃刀,但还用得上。您若是不怕,待奴家来替您修整一下。”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带鞘的短刀,拔出来果然锋利无比。郑芫见她身上一直藏着一把锋利小刀,知她命途多舛,乃是为必要时引刀自裁的,便伸手紧紧握了握寒香的手。

应文和尚见一切都准备妥当,便问道:“咱们何时去那佛堂?”郑洽道:“大师父宽心,今夜天黑了咱们就住进去,明日族长便向族人宣布应能、应文两位新来和尚入住佛堂的消息。”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于安江忽然开口道:“你们同来的还有那个盗马贼廖魁在镇外看管马匹,要不要让他也……”章逸道:“这廖魁是徐辉祖的亲信,将来得透过他与京师联络。现下大师父削发为僧的事,暂时不让他知道,等大师父这边一切安顿好了,咱们再派他去联络徐辉祖,打探京师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