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日色赋 第二章 短鬓差池不及群(第3/4页)

他疾扑到院中,却先见那跨院之内似浮起了一抹诡气。那诡异味道太盛,幽幽戚戚,大是反常。韩锷才在院墙,却已见到一个女子伸出一支鬼爪样的手已向小计头顶罩去,小计双眼如盲。那女子形踪似魅,全无声息,分明借着未全散的阵法潜入进来的,而小计却全然未觉。

“北氓鬼”!——韩锷一惊之下,几乎痛倒,他痛悔忘记了朴厄绯早已提醒过自己的“北氓鬼”,欲杀小计的不只有“龙门异”,还有“北氓鬼”。但他相距十余丈,是再也救不及了。他情急之下,只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借与小计。他一折返,小计已经感应。他借瞳韩锷,本仗着就是彼此三年相处后而得的一点感应,否则只怕虽大担风险,他也借他不成,接着他感受到的就是危险。韩锷目眦欲裂,两点精光从眼中爆出,喝道:“小计,我还你!”他伸指向眼中抉去,却也不知怎么才可如小计般把这止水清瞳之术返渡。可心脉中忽似一阵汹涌,一点内息挟着两点水光已从他眼中迸出。这情形极为诡秘,韩锷只觉眼中一黑,然后。重能视物时,他看到的是那女子神情一呆,他眼前光景还不清楚。却见小计的一只手已重重地拧在了那女子的肩上,一卸,居然已卸下了那女子的肩骨。余小计年来苦练,一身功力已有小成,极为悍锐。那女子无防之下,手臂登时一垂。

韩锷飞身扑至,一掌击出,直切那女子颈侧。他用的已是杀手,可他这时望到了那女子的脸,只见那女子容貌秀丽,却乖戾狠辣,口里不由叫道:“小殊!”

他手上撤劲,但还是击得那女子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韩锷伸手一扶,那女子面带狠色,却一推避开丈许,又吐了一口血。只听韩锷道:“小殊,真的是你?”那女子一脸狠辣地朝他望来:“是我!”

小计的眼中已经复明。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觉这女孩子和他当日见过的阿姝姐姐,无论身形。声音,面貌,当真无一不同。有别的只是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阿姝姐姐的神色总是温和清畅的,这个小殊儿却一脸乖戾,狠狠地盯着韩锷,直欲把他吞到肚子里一般。

韩锷见到她脸上神色,心思迷迷一乱,想起当日在居延城阿姝与自己说过的话——原来,她真的是喜欢过自己的吗?为此还不惜连冒师门之忌,习修禁术,不只以“阿堵”之盅种于自己身上,还在她胞姐身上下了“忌体香”?难道,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己吗?

他从小就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女孩子。如果说,他相识的别的女儿们,他虽不懂她们的心思。便起码还知怎么相处,面对小殊,他却是连相处都不知怎么相处了。

可他心底忽然一怒,想起小计适才之险,怒问道:“你为什么连一个小孩儿都不放过!”他眼中腾起怒意,剑藏肘后,却锋锐俱出,似乎面对这个虽自幼相识的玩伴儿,都难藏住一点杀心了。

只听祖小殊恨声道:“我当然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说我种于你身上的‘阿堵’之盅怎么突然间无故自解了,让你和杜方柠那个贱婊子凑到了一起,却全无妨碍。嘿嘿,你们通奸了好多次吧?原来,是这个姓余的小不死的小鬼用大荒山秘术暗地里破了我的‘阿堵’。他居然破了我的‘阿堵’!他破了我的‘阿堵’,就是伤了我!你知道此术一破,我受的伤有多深吗?”韩锷一直奇怪自己后来与方柠自伊吾一夜后,其后青草湖间,欢好无数。如利大夫所说,本来这是自己绝对不能的,就是能只怕也要把命都赔进去,怎么还会好好的?原来、真是小计。他这时脑中才想起,每于他疲累时,小计有时在他肩上臂上按着按着,自己的心思就模糊了。那么在自己的模糊中,他都做了什么?这‘阿堵’之术不是那么好破的吧?好多次自己见小计清早就黄白了脸,练功也没心思,还曾将他责骂。原来,那一切的起因都在于此?

他感激地向小计脸上看去。却没见只见他一张脸上油笑浮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韩锷一愣,正不知他在笑些什么,然后才猛地想到那“阿堵”的禁治说起来可大是……深艳。他喉中一堵,本来讷于言语,这下连感谢的神色也被小计脸上的油滑堵住了,一时心中千百般恨:这个小王八蛋,这个小混蛋,这个小坏蛋……直在心里把小计咒翻了天。心头只觉自己好惨好惨——自己所有的尴尬处,与本来该是私密的事,这小鬼只怕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了,正不知他在暗处怎么笑呢!

他转眼看到小殊的伤势,心中怜惜升起,喃喃道:“殊儿,你这是何苦?”祖小殊的脸色忽然迷茫,茫茫然道:“何苦?何苦?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韩锷见她情迷,心中不由温柔一动,伸手就向她肩上扶去,欲要接上她的脱臼。祖小殊的脸上却忽古怪一笑,讥刺道:“韩锷,你个王八蛋果然是个多情种子。我只要露一点软弱就可以把你收服,让你中计了吧?”

她的脸色忽变得促狭,接着变成乖戾,暴跳道:“可我不,我偏不!我凭什么要装软弱扮温柔要你觉得我好再对我好?我就要害你!我就要欺负你!我就要破坏你身边所有你在意的!你忘不了我的,也摆脱不了我的!”她一仰脖子:“除非,你杀了我,不过那也要你有那本事!”

说着,她一跳而起:“我跟我姐姐都不像,更不会像杜方柠,余婕那些俗丫头一样装什么温柔来对你!”她本可以接上自己的胳膊再走,可却任由它虚晃着,晃得韩锷主里一下下地替她痛的,翻墙而去。

韩锷怔立半晌,才回过神来,叫道:“小计……”

他本来想谢下他,问问他有没有受伤。可还没出口,却见小计先板了脸,一张脸上神色说不出可恨可厌的郑重。只听他道:“首先,我要再一次跟你声明:什么叫‘你为什么连一个小孩儿都不放过’?我跟你说过一千八百遍了!我余小计虽说先天不足,骨龄跟实际年龄原来对不上,但我现在比谁矮了?我不是孩子,我是大人!看到个人乖戾点的就不知怎么做的是你,看到个女人就不知怎么办的是你,是孩子的人是你!”

韩锷心头一阵苦笑。他知道自己是辨不过小计的,苦笑道:“好,好,是我,是我,你是大人。”

第二天韩锷起得很迟。他昨日耗力极大,进了屋马上就调息起来,然后就睡了。早上起来,却见余小计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听小计笑道:“锷哥,昨天你就是这么身装扮见的什么殊儿呀。”

韩锷自顾一眼,脸腾地红了起来。他衣履昨日为阵势所割破,一身袍子散开,里面内衣如缕,几乎全身尽裸。见小计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直看,他一巴掌把他打回头去,却听余小计还抿嘴偷乐道:“现在知道那小殊为什么没跟你说上几句就跑了吧?不过她也真狠——我要是她,只怕一见你就要吓得跑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