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倒影塔〔一〕(第2/3页)

现在临界点已过,内息在经脉间的正常运转都令李无忧痛如刀绞。

内伤即是内息的循环出现了问题。患了外伤,导致一脚一手不能动弹,尚有其他的手足可以勉力作战。倘若受了内伤,愈是强行催动真气,愈是伤势沉重,真正牵一发动全身,唯有静养一条途径。但现在何谈静养,身后劲敌追击,体内更有毒屑转化成一股极为阴毒的气息在缓慢的腐蚀脏腑。

李无忧脸色苍白,风驰电掣般直线穿越金雀花林,带起的强劲罡风催落了漫天的金色花雨,震飞了数个试图切进的人影,其他预伏之辈不敢强拦,他们卖力追踪李无忧,却被迅速拉远,唯有宫无上与魏魁斗两人能够远远的跟上李无忧。金雀花林落英不断,游客个个惊呆,遥看柔嫩的花瓣铺起一条凄美的金黄道路,指向了东南方。

金雀花林的东南方向乃是伊唐学府,伊唐学府有着两百余年的历史,由文武双全的一代名将伊唐创建,学府治学严谨,融贯中外,出过许多学者大儒,是西北的学术中心,其中隶属学府的半坡书院亦是一处旅游名胜。

半坡书院的后坡有两座著名古凉亭。两座古亭样式无二,左右相对,俱挂着“两两相忘”四个大字的牌匾。这里凉风送爽,临近的金雀花林渡来清新花香,它们占据了半坡书院的地势最高处,是伊唐学府夏时解暑最佳去处。现在伊唐学府的晨课还未结束,半坡书院尚未对外人开放,然而两座古凉亭已各立一人。

两两相忘的亭,两两相望的人。

左边小亭里站着温雅儒和的金月游,右边小亭则有窈窕蒙面的唐棠。亭与亭不远,人与人很近,这一对儿曾经羡煞了多少武林中人,如今却产生了微妙又遥远的距离感,此情好比高挂苍穹的云朵,前一刻还是不分你我,下一刹就离散变化,再也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金月游看着唐棠无情阴霾的眼睛,柔声说道:“窗儿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妥当,我们回家吧。”

“处理妥当?”唐棠冰冷的质问道:“把窗儿丢给北漠人,从此让我们娘俩天涯两端,见不着够不着,你这个妥当处理还真够狠心的。告诉你,金月游,窗儿不能去北漠那天寒地冻的苦地遭罪,他不能去,谁也别想带走他。”

金月游道:“你没有马匹之助,追赶李章目恐怕非常困难。就是追上了,带回窗儿也没那么容易。我未必能胜过李章目,你亦未必,李章目名列启辉第一,地位特殊,北漠两贤王都敬他三分,在他的护佑之下,窗儿至少暂无性命之忧,窗儿若争气,将来终有见面之时。”

唐棠嘲讽的道:“那要谢谢你吗?谢谢你救了窗儿一命?金月游?”

金月游忍不住苦笑道:“棠儿,我们之间需要这般说话吗?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没有办法的办法。金家不能硬抗朱崖,换做你带窗儿去了唐门,结果亦无不同。在金家和窗儿之间,我只能选择金家。”

唐棠忽道:“好个无奈之举。那你帮我一个忙吧。”

“帮忙?什么帮忙。要说你便把话说完,我听了断无不许的道理。至于什么谢谢,那都是什么话。”金月游认真的道:“棠儿,有什么事情,你说,我做。”

唐棠清声道:“那你助我杀了宫无上,我要祭奠唐表。”

金月游沉默一阵,方道:“没有宫无上的援手,窗儿也脱不了身。冤有头债有主,应该付出代价的是星罗棋布,杀宫无上,不妥。”

“果然。要你相助也是多余的。你是精明人,当然明白形势大局,在眼下的平朔城,落脚在大罗教的地盘,杀我自然比杀宫无上容易得多。”唐棠咯咯笑出声,明眸却是冰寒得不带一丝快意,她轻声的问道:“你的十五呢?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你用了。”

金月游沉声道:“十五已经传给了子来。棠儿,你以为我会对你出手吗?”

“传了子来啊。子来得十五,寒窗得锦瑟。一个留在身边,言传身教,维护有加;一个远逐北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子来是个让人喜欢的好孩子,然而窗儿就不是你的孩子?窗儿出事之后,你为他做过什么?你只冷眼旁观,看着他走投无路。他若是恃强凌弱,咎由自取,那也就罢了。但他维救百姓,守正仗义,怎么就护不得?我最大的愚蠢就是太相信你,竟然一直相信你。现在好了,你把窗儿当做一份礼物,转手送给了北漠人。你对北漠人的心思拿捏把握得恰到好处,真是让我佩服得拍案叫绝,他们缺什么你就送什么啊。真好,真好。”唐棠嘲讽一番,涩声道:“窗儿不回来,金家也没有什么让我可恋的了,金月游,给我一封休书,我们再无挂碍。”

“棠儿,子来、寒窗还有相如都是我的儿子,子来在武学方面天赋异禀,相如在铸器上有专长,寒窗的潜力则在于器理之学。十五是一件杀人的武器,交给子来是最合适的选择,这不是偏向谁的问题。窗儿……”

“金月游,你有理由说服自己,但是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这些。休书你给不给?你不给,那我给你好了。”唐棠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金月游的解释。

金月游一时无言,他静静的看着唐棠,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窗儿的事,我永远欠你。你怎么怨我都行。如果责我骂我能够消你心头之气,听你说上千遍又如何?”

“我怨你么?不,我不怨你。”唐棠落寞的自问自答。

金月游一怔,道:“那你是痛恨我吗?”

“恨你?我没有那么想过。我不恨你,也不怨你。要说怨恨,我怨恨的也是自己。跟你说那些话,不过是把事情讲清楚。”唐棠发出冬日偏饮寒冰般的绝情叹息,迷惑的道:“相反,你想劝我?没有十五在手,你拿什么劝我?”

“大罗教与无双门死斗,今次一定会分出个胜负。你现在去找宫无上,我不阻拦,你会找到他,你看,那里就是金雀花林,宫无上正在前面的秋水小筑围杀李无忧。你可以去,但你这样贸然前去,是杀不了他的,宫无上纵横西北几十年不败,武功深不可测,当下他的身边更是高手众多,不可力敌。此趟李无忧若无防备,恐怕凶多吉少,不过即算宫无上在秋水小筑得手,他要摧毁无双门,最终还是得依靠自己的嫡系武装。秋水小筑里的高手们会渐渐散去,他们只有骤起一击的协心,而无共同攻坚的决心。你如一定要动手,我劝你也等一等吧,棠儿。”

唐棠认真琢磨了金月游的话,道:“大罗教是你的桥板,你准备上岑玉柴的船?”

“今天的西北王已经不是昨天的西北王。金家不会上任何人的船,何况这一艘颠簸随时会倾覆的危船。我现在重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窗儿,另一个就是你。”金月游至情至诚的道:“跟我回去吧,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