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菊蕊独盈枝(第4/5页)

众人只见突然间剑光大炽,比几十支巨烛还更刺眼,根本看不清楚在这刹那间发生了什么。而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赵长僖已品尝到死亡的滋味!

“嚓”,一声轻响,太玄剑刺进了他的眉骨,虽不过三寸,但已穿透他的前额!

石崇生笑了,他喜欢欣赏人血在半空中、烛光下、自己眼前飞散四溅时那种漫天艳红、犹如鲜花盛放的瑰丽美景。那种美景,要比任何丽人的微笑、任何曼妙的舞姿,都更令他心旷神怡。他还喜欢人血——微温的人血,溅在手上、脸上、身上时,那种痒痒的、酥酥的、惬意的感觉。那种感觉,比世间任何女人抚摸他肌肤时的感觉都更能令他激动战栗。

他仰望半空,不由得微微张嘴,在这一刹那,他甚至渴望能有一滴,或更多滴的血——人血,飞进嘴里,让他一品那鲜甜清新、醇厚浓冽的滋味。虽然,以前他也曾多次品尝过那琼浆玉液般的滋味,可那些美姬娇妾的颈血,又怎么能跟血统高贵、血气方刚的皇子的血相媲美呢?

可他张开的嘴中,并没有一滴血飞进来,除了风,一丝挟带着远方绵延群山上枯寂树叶滋味的清冷的风之外,并没有令人销魂的鲜血溅来。

他诧异了,睁开眼,只见半空中烛火依然明亮,并没有一片血光飞起;飞起的只有风,一缕与方才吹进自己口中的一模一样的,轻忽、飘渺的风!

然后他才察觉,太玄剑刺穿的,并不是赵长僖的额头,而是一柄尚未出鞘的宝剑,一柄镶满了珍珠、翡翠、宝石、玛瑙及各种所能想象得到的珍宝的“宝剑”!

宝剑就握在一个金冠斜簪,白袍乱披,醉得早已站都站不稳,年纪、相貌、身材,特别是气度,都与石崇生相仿的人手里。而这人,片刻前,在赵长佑袍襟被割破的那一瞬间,仍歪靠在楼栏上,伏膝昏睡。

石崇生一怔,惊魂未定的赵长僖、赵长佑则是一喜。赵长僖定了定神,欢然大呼:“十九哥,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教训这个狗彘不如的畜生,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说归说,他脸上被刚才那一剑吓的惨白色仍未褪去。

石崇生夺剑,未料才使劲,对方竟将如此昂贵的剑松了手,他立足不稳,“噔噔噔”,连退好几步,而宝剑,却仍穿在太玄剑剑尖上,一时情势颇为狼狈。

于是便有人笑了,声音虽轻,石崇生听了却愈增愤怒,手一抖,内力到处,宝剑已在一阵碎金断玉的声响中成了无数不足寸许长的破铜烂铁。这手浑厚精妙的内功一露,楼中便再无人敢笑了。

石崇生怒极:“你又是什么东西?来多管闲事?”

那人踉踉跄跄地也往后退了好几步,“腾”地跌坐在一张椅中,晃晃头,似是想将脑中的晕眩驱走:“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恫吓本宫的妃嫔?”

“你的妃嫔?”

那人半睁的醉眼一乜他,晃着手一指小怜:“就是她呀,还有……”一扫石崇生的十余个姬妾,“还有她们!都……是本宫的!你……一个打哪儿来的淫才贱奴?敢肆意地恐吓欺负她们?”

石崇生侧目这个神智不清的人,还要再说几句狠话,面色如土的范玳死命拉他的袍袖:“王爷,王爷!这位是宸王世子殿下千岁,王爷切切不可冒犯了他。”

甄庆寿大吃一惊,立刻,满腹酒水倒有一半化作冷汗,从额上迸了出来。而石崇生却一怔,随即,一张俊脸亦发狰狞了:“原来,你就是赵长安?赵长安就是你这等邋遢模样?本王府中的私事,轮得到你来管?”

赵长安微笑地问:“你府中?”目光落在小怜脸上,“小怜,你是本宫的顺仪,今晚本宫带你来赏菊,却遇到这个丧心病狂的奴才。不过,既有本宫在,就是天上的玉帝也要让你三分。现在,你若还想再赏一会儿菊呢,就留下来陪陪本宫;若是腻味了,就先回宫去吧。”

小怜美目中慢慢泛出了光彩,不等他说完,已疾扑到他膝前跪下:“世子殿下千岁,奴婢是世子殿下的人,当然要回宸王宫。”而其余少女也拥到他跟前跪下:“世子殿下千岁,世子殿下千岁!奴婢也是世子殿下的人,求世子殿下千岁也带奴婢回宫去。”

就连那些侍卫也急道:“世子殿下千岁,奴才们也是宸王官的,愿随世子殿下千岁一同回宫。”非但是说:且立刻有了动作,“呼啦”一下,石崇生的三十余人,全拥到了赵长安身后。一下子,只剩下石崇生、范玳、甄庆寿孤零零地怔在那里。赵长佑、赵长僖及众人无不又吃惊,又好笑,一时四处皆闻偷笑声。

赵长安眯缝了眼,扬声道:“沈老板,劳您驾,把本宫的侍卫唤一个上来,带本宫的这些人回宫!”

“是!”又想笑又不敢的沈瘦菊,一张老脸早憋成了紫茄子,忙亲自下楼,唤来赵长安的侍卫,将石崇生的一众姬妾、侍卫全带走了。

石崇生僵坐椅中,嘴唇抖颤,半晌才道:“好……好……一个小小的王世子,见了本王——福王,你的尊长,竟敢不跪不参,还如此放肆!你已犯了大不敬罪,你知道吗?”

所有人的笑容都消失了,且都不由得打了个冷噤:刚才,他就是倚恃这一招逼得赵长佑、赵长僖就范的,此刻他故技重施,且既说出了“大不敬”的话,他就有置赵长安于死地的心!

却见赵长安侧目,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忽然色变:“哎呦,尊驾方才说什么?好像,您是福王?本宫的叔叔,当今圣上的亲兄弟?本……本……本宫不知您就是尊贵的福亲王,适才实在是太冒犯无礼了。”

众人的心一沉,赵长佑、赵长僖更连连顿足:啊呀,十九郎你怎么醉得这么厉害?竟说出这种话来,自陷死地,这……这下子可怎么办?

而石崇生却笑了:“哈哈,你的酒醒了?那你还不快快过来,参见本王,向本王赔罪!”说时五指已握住了剑柄,只等对方一躬身下拜,就一剑刺他个透心凉!

“是……是……”赵长安喃喃自语,“嗯……以下犯上,犯了‘大不敬’罪,是该赔罪,可……仅止磕头,这种惩处,未免……也太轻了点吧?晤……”他皱眉,“还应罚酒!罚几盅呢?就六盅吧!这样,本宫和大家的心里面也才过得去。沈老板,再劳您一次驾,取琉璃盅,为本宫满满地斟六盅‘寒潭香’上来!”

沈瘦菊一边在心中叹气,一边吩咐伙计去取琉璃盅和酒。

六只里外晶莹透亮的琉璃酒盅,三寸口径,高将近尺,可容酒两升之多,斟满了琥珀色的“寒潭香”,并排放在桌上。透亮的杯子,斑斓的酒液,在雪亮烛光的映照下,闪射着璀璨诱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