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缘孽之间

金蒲孤道:“是的!我故意要他知道我有意沉没天绝箭,使他捉摸不定,因为他很可能会怀疑我是在骗他,故意做个样子……”

黄莺道:“你沉入水中的真是天绝箭吗?”

金蒲孤大笑道:“黄莺!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的?”

黄莺道:“你既然能用一支假的箭哄哄凌奇峰,自然也可以用一支箭哄哄别人!”

金蒲孤神色一沉道:“哄谁?这船上只有你我两人,难道我会哄你?”

黄莺连忙道:“那当然不会,你没有骗我的必要。”

金蒲孤仍是正着神色道:“那就是哄我自己了?”

黄莺道:“也不是,你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用意的,我想你沉箭之举,一定也有着特殊的意义。”

金蒲孤点点头道:“不错!你想我的意义何在呢?”

黄莺想了一下道:“刘素客一定对我们未能放心,他有着僻水宝衣,在水里追踪我们也是很可能的。”

金蒲孤一笑道:“绝对可能,他自己也许不敢来,但是一定会另外派个人前来探听我们的行动。’”

黄莺笑道:“你既然想到了这一点,自然也可以用一支假箭沉下去,让人把话传到刘素客的耳中。”

金蒲孤道:“是的!我可以这么做,不过没有什么用,那个人会把箭从尸体上取下来交给刘素客,一看就知道真假,我何必做这种笨事!”

黄莺一怔道:“那么你沉下的是真箭了?”

金蒲孤点头道:“是的。”

黄驾失声道:“难道你不怕那个人把箭交去给刘素客吗?这一来你不是自陷危境?”

金蒲孤道:“我必须冒这个险,最好是那个人让箭沉入水底,否则我也没有办法!”

黄莺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金蒲孤一叹道:“为了心安,箭在我手中,刘素客对我始终会有戒心,而我一见到刘素客,也会忍不住想用这支箭对付他,结果只能杀死一个无辜的替身,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徒增我的罪孽,所以我下定决心不要它了!”

黄莺道:“既然你不要它,也可以用别的方法去毁了它,何必一定要沉入海中呢?”

金蒲孤道:“天绝箭至坚至利,火炼不化,简直没有办法毁掉,如果丢在一个可以拿到的地方,说不定我过些时候念头一转,又会去想到它,只有丢弃在这永远无法捞取的海底才会使我彻底的死心!”

黄莺道:“那你也可以在别的时候丢它,何必一定要在有可能被刘素客得去的时候呢?”

金蒲孤叹道:“我下这个决心很不容易,尤其是看到南好渔人的尸体的时候,我才能坚定决心,如果换了一个时候,我可能又舍不得了。”

黄莺长叹道:“那么箭是真的丢了?”

金蒲孤道:“不错!我是把箭附着南海前辈的遗体一起沉水的,活人可以欺骗,对死去的英灵,我绝不敢存欺瞒之心,这点你应该相信我。”

黄莺默然片刻道:“我从不怀疑你,即使你沉的是假箭,也不会影响我对你的信任,现在知道你沉了真箭,我更尊敬你了,只是我们现在上哪儿去呢?”

金蒲孤想想道:“没有了天绝箭,我对十天后重返崇明岛的事必须作个准备。”

黄莺道:“有什么可准备的?你放弃了唯一的利器,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与刘素客争胜了!”

金蒲孤笑道:“那倒不一定,刘素客从没有使用任何利器,却能使天下人为之怵目惊心。”

黄莺道:“那是他诡计多端,行事不择手段,这一点你永远也比不上的!”

金蒲孤笑道:“诡计多端固然不错,然而他毕竟走的是邪路,邪不胜正,我以正气对之,必然能使群邪僻易。”

黄莺笑道:“那你就仗着正气与他对抗好了,这是你随时都具备的,根本用不着准备!”

金蒲孤摇头道:“这又不然,正气只能作为意志的支持之用,在方法上仍需仗着高度的智慧为体,刘素客是将邪恶为用,智慧为体,我必须以正义为用,智慧为体,才能在根本上胜过他!”

黄莺皱起眉头道:“金大哥!你越说越深奥了,我实在无法了解。”

金蒲孤微笑道:“你不必了解,只要跟着我走就是了,我们上万象别府去!”

黄莺叫道:“我讨厌死那个地方了,又上那儿去干么?”

金蒲孤道:“刘素客的一切只有日英最清楚,我想去找日英谈谈,使我对刘素客有个更深的了解。”

黄莺道:“你们以前没有谈过吗?”

金蒲孤苦笑道:“刘日英虽然与我早订下婚约,却也是我接触得最少的一个人,每次都是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碰面,接着又匆匆地分手了,从没有好好地深谈过。”

黄莺想了一下道:“我很奇怪你们的感情是如何建立的,因为你们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更没有机会互相表达过感情,可是她对你用情之深,似乎超过了一切!”

金蒲孤笑道:“这个问题别说我无法答复,天下也没有一个人能答复,也许是我们还没有出世之前,上天就这样安排了,佛家所说的缘,大概就是最恰当的解释了。”

黄莺笑笑道:“‘还有一个更恰当的字眼可以解释呢!”

金蒲孤忙问道:“是什么?”

黄莺笑道:“孽!”

金蒲孤不禁一怔,黄莺道:“如果是缘,你们应该无阻无碍地在一起,可是她偏偏是刘素客的女儿,你与刘素客又是永远无法解得开的对头冤家,这不是孽吗?”

金蒲孤沉默良久才说道:“也许你说得对!圆满的结合才是缘,痛苦的聚晤都是孽,刘日英与她父亲是一段孽,跟我也是一段孽。唉!不是冤家不聚头,孽…”

黄莺见他神色骤然黯淡下来,连忙岔开话题道:“金大哥!我跟你是缘还是孽?”

金蒲孤心中一动,沉吟良久才道:“缘由天定,孽由自生,缘与孽原无区别,端在人一念之间,你好好地记住这句话,就不必问我了!”

黄莺睁大了眼睛,还是不明白这句话,金蒲孤自她的眼里看出隐约的情慷,也看出她心中的迷惆,觉得已是一个机会,乃笑笑道:“缘可作镜花水月看,你站在远处欣赏,那是一幅美妙的图画,如果你想进一步地接近它们,镜中摘花,水中捞月,不但得不到它们,反而将先前美妙的印象也破坏了,这就成了孽。你懂吗?”

黄莺道:“我懂得你的比喻,就是不懂这个比喻怎么跟那两个字扯上关系。”

金蒲孤笑道:“我刚才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缘是由爱结成的,孽是被恨结成的。当然这种恨是由强烈的爱而化成的,正如我所作的那个比喻一样,假如你只站得远远的去欣赏那幅美景,镜花水月都会像真的一样,可是如果你爱得太深,进一步想去得到它们时,你只会得到由失望而化成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