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自云良家子(第4/8页)

他既已想明此理,对这《支离经》上的武功便已畏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但他明知支离疏既让他看了此书,便决计不能容他活命,只得尽量拖延时刻,假装凝神钻研,心中却在暗暗思量脱身之计。是以手上越翻越慢。

约摸过得小半个时辰,支离疏已然不耐至极,说道:“还没瞧完?可瞧出什么了么?”秦渐辛缓缓合上书册,闭目沉思。支离疏见他神色肃穆,只道他当真有所悟,心中惊喜,便不敢打扰他思路,只自行缓缓踱步。

秦渐辛心中盘算:“我若以此书相胁,逼他饶我性命,这支离疏未必肯信守然诺。若是以延年之法相诱,也只能稍延时日。眼下林大叔、方教主都在左近,若是现下不能脱身,日后还有谁能救我?”当下缓缓睁眼,将那书册掷还给他,说道:“我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些,但尚有未能索解之处。我问你,你说话暗哑,中气不足,是生来如此呢?还是练功之后的征状?”

支离疏道:“自然是练功之后方才如此。”秦渐辛点头道:“既是这样,你且鼓足内力,长啸一声试试看。”支离疏不虞有他,便深吸一口气,纵声长啸。他内力当真是沛然无匹,高亢的啸声在深夜荒郊之中远远送将出去,料想十余里内无人不闻。

支离疏这声长啸,足足有半柱香时分方才止歇,向秦渐辛道:“如何?”秦渐辛心中暗喜,明知这声长啸林砚农、方腊多半能听见,不久必将赶到,当下沉吟不答,只作闭目苦思之状,良久方道:“我已完全想通了,只不过心中还是放心不下。”支离疏大喜,忙问道:“放下不下什么?”

秦渐辛道:“我若将练这支离神功而不损寿命的法子,指点与你,你当真能饶我性命么?”支离疏皱眉道:“我既说过饶你,自然便饶你性命。”秦渐辛原是一意拖延,又道:“光是饶我性命,我仍是不放心。你若像对那什么大侠顾什么那般,折断我四肢,那跟不饶我性命也没什么分别。”支离疏心痒难捱,忙道:“我绝不折断你四肢便是。”

秦渐辛仍是摇头,只是跟他东扯西拉,说些有一句没一句的废话,支离疏渐渐生疑,冷然道:“你若是当真瞧出了什么,便老老实实说出来,我支离疏自会饶你。若是还要废话,那便同地府里的无常鬼废话去吧。”说着眉毛缓缓竖起,向秦渐辛走近了一步。秦渐辛惊叫一声,向后便退,才退得一步,忽然手指支离疏背后,脸显惊异之色。支离疏冷笑道:“跟支离疏玩这把戏,不觉太旧了么?”言犹未毕,背心已吃了一掌。

秦渐辛笑道:“林大叔,你终于学聪明了,知道先出手再说话了。”出手之人正是林砚农,只听他说道:“我林砚农向来不屑做偷袭之事,但这支离疏臭名昭著,对他却不须讲什么仁义道德。”

支离疏背心吃了一掌,竟似不以为意,慢慢转过身来,说道:“这一掌打得倒有些味道,比那瘦竹篙不痛不痒的掌力有味道得多。再打一掌试试。”林砚农又惊又怒,跟着又是一掌,正中支离疏胸口。支离疏仍是恍如不觉,却露齿一笑,双手已毫无征兆的探出,抓向林砚农肩头。

林砚农见支离疏武功高得出奇,哪敢硬接,避开支离疏手爪,身法展开,飘忽不定,围着支离疏大转圈子,双掌已如狂风骤雨般连续拍出,一连十余掌,掌掌都打在支离疏身上。但支离疏全身肥肉,便如软垫一般,将他掌力化除净尽,手上出招,口中兀自称赞:“掌力不坏,有味道,有味道。”

林砚农见他如此好整以遐,心中怒极。眼见他全身肥肉,毫不受力,当下掌法一变,招招都是攻向支离疏头部要害。支离疏果然不敢以头部硬接他掌力,只得伸爪接过。二人瞬息之间已拆了二十余招,林砚农武功虽强,但一来身上带伤,二来终是吃亏在只能攻他头部,出手大受限制,渐渐已呈败象。

秦渐辛眼见林砚农不敌,心中大急,苦于不会武功,无力相助。一眼瞥见方九天兀自倒在一旁昏迷不醒,心道:“为今之计,只有想法子弄醒这方九天,来个以二敌一。”当下抢到方九天身畔,猛按他“人中”。却听支离疏道:“嘿嘿,支离疏弄晕的人,岂是旁人救得醒的。你这狡童,也给我躺下罢。”说话声中,一个圆鼓鼓的身躯已向秦渐辛疾冲而来。秦渐辛大骇,忽觉头顶一条黑影跃过,在半空中与支离疏交换了一招,落下地来,正好挡在自己面前。那人羽冠鹤敞,大袖飘飘,面目清矍,神情潇洒,正是明教教主方腊到了。

原来方腊打坐入定,两个时辰方醒。待得发现秦渐辛不见,心中尚不信他是自己离去,还道是给人掳了去。心中焦急,便在关帝庙周围四处查探。眼见几里外火势汹汹,只道是金兵行凶,虽是心中颇不以为然,碍着斡离不颜面,不便干预,反离起火处远远的。待得听见支离疏啸声,这才循声而来,却好赶上救了秦渐辛一命。

便在此时,林砚农双掌一前一后,也已攻到支离疏后脑,支离疏无暇理会方腊,转身化开,又与林砚农斗在一处。秦渐辛忙道:“方教主,这肉球人叫作支离疏,趁你打坐时把我掳来,还打伤了方九天师兄。”他这话大是不尽不实,方腊一时却也无法分辨。眼见方九天浑身浴血,躺在一旁生死不知,心中如何不怒?但与支离疏对了一招,知他了得,又见林砚农被支离疏逼得不住倒退,心中权衡轻重,沉声道:“林堡主,咱们的过节以后再说,先合力解决这怪物。你意下如何?”

林砚农败局已定,方腊忽然肯施援手,自是求之不得,便道:“好,咱们的帐非算不可,却不是现下。这怪物身上不受力,方教主小心了。”方腊一声长笑,挥袖而上,双手或拳或掌,或指或爪,顷刻间连下十余招杀手。拳掌攻向支离疏头面,指爪却仍是攻向支离疏身躯。支离疏全身肥肉,虽是不怕掌力,但方腊但教指爪碰到支离疏身体,便即运力抓住他身上肥肉拉扯,虽是伤不得他,却也叫他疼痛难当。支离疏吃了两下苦头,对方腊指爪心存忌惮,便不敢不招架闪躲了。

如此一来,情势登时大不相同。林砚农学到诀窍,也在拳掌中夹以指爪。他与方腊二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林砚农武功阳刚正大,方腊却是阴柔绵密,二人一刚一柔相辅相成,威力何止强了一倍?支离疏却是仗着身上肥肉横行惯了的,单以招数而论,与林、方二人相去甚远,勉力支撑得数十招,已是连连中招,只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痛彻心肺。一个疏神,后脑又挨了林砚农一拳,眼前金星乱冒,情知今日无论如何讨不了好去,大喝一声,向林、方二人各出一拳,逼退二人,抓起地上的方九天,向西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