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波曼兹的故事(第2/4页)

“是的,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那论文怎么写得完?”

“忙里偷闲呗。”

国王战马的眉间有块宝石,波曼兹罩了层防尘布在上头。“这儿差不多了,大骏马。我们去坑洞那边。”

“顺道去会会新任长官,见识见识他的威风八面。”

“那必须的。”

贝桑当天下午来到坑洞附近。碰巧波曼兹在打盹儿。“这怎么回事?”他质问道,“居然干活的时候睡着了?”

波曼兹端坐起身。“你懂我的。刚从屋子那边过来。听说新任的那位已经来了。”

贝桑啐了口唾沫。“别提他。”

“这么糟?”

“比我想的还糟。记着我这句话,老波。今天标志着一个时代寿终正寝。那群傻瓜注定后悔莫及。”

“你决定好出路了吗?”

“我钓鱼去。他妈的钓鱼去。有多远我就走多远。花一天先把他安顿下来,然后我就一路向南。”

“我也总想着要在珍宝诸城颐养天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呢。所以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嗯?”

“别他妈的这么高兴。你和你的召亡师朋友赢了,但我决不会让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得逞。”

“这些天我们还没吵过架。没必要把最后一次补上。”

“对,对。我失言了。抱歉。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举目无亲,孤独无助,世风日下。”

“不会这么糟的。”

“会的。我也有自己的眼线,老波。我可不是唯一的疯子。木桨城也有不少有识之士和我一同担心害怕。他们都说召亡师蠢蠢欲动。你就等着瞧吧。除非你卷铺盖离开。”

“还真想走。那家伙小斯门儿清。但是,没有挖掘完毕,我就不能离开。”

贝桑眼睛眯成一道缝,看着波曼兹。“老波,我真应该在离开前,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你瞧瞧这,真叫个腌臜不堪。”

波曼兹可不是个好挑剔的人。他的坑洞方圆百英尺,四处散落着遗骨、旧式装备的残余碎片,再有就是各式垃圾。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波曼兹自己却不以为然。

“管它做什么?不出一年,就有草木覆盖了。再有,这满地狼藉的,也让门福省事儿不少。”

“老波,你心眼儿还挺多。”

“就靠这个吃饭。”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波曼兹努力回想刚才有没有说错话、做错事,琢磨贝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又想要寻找什么,以及有没有得偿所愿。他耸耸肩,舒舒服服地蜷在草丛里,闭上双眼。

那女人又找上门来。梦境从未如此清晰。他走向她,握住她的手,任由他领着自己,沿着一条绿意葱茏的林荫道走远。阳光斑驳熹微地穿林照射。光芒之中,跳动着金色的尘埃。她细语喃喃,可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不以为意。内心愉悦。

金光渐变成银光,又化作一道硕大无朋的钝刀,直刺夜空,气宇万象,遮星蔽月。这颗彗星不断下坠、下坠……突然一张巨大似女人的脸呈现在他眼前。它在咆哮,愤怒地咆哮。可他却听不见……

彗星消失了。一轮满月在璀璨如钻的群星拱卫下,当空高悬。一道黑影掠过群星,刹那间,星河黯淡。波曼兹意识到,那是一个脑袋。黑夜的脑袋。狼的脑袋,天狼食月……接着不见了。他又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走在那条林间小道上,在阳光下悠然漫步。她向他许下承诺……

他醒了过来。茉莉在摇他身子。“老波!你又做梦了。快醒醒!”

“我没事,”他嘟囔道,“这次不是噩梦。”

“你以后别吃那么多洋葱了。年纪都一大把了,何况还得了溃疡。”

波曼兹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最近,溃疡一直没有发作。也许是因为他把注意力都转向了别处。他转身赤脚站在地板上,凝望着无尽黑暗。

“你干啥呢?”

“想去外头看看小斯。”

“你得好好休息。”

“胡说八道。就因为我老了?老人家才不需要休息呢。也休息不起。哪还有多余时间可供浪费呢?”他摸索着找鞋。

茉莉咕哝了些不中听的话。他没理她。这点儿伎俩他炉火纯青。

她添了一句。“到那儿小心一点。”

“呃?”

“小心一点。贝桑一走,我反倒觉得不踏实了。”

“可他今天早晨才走啊。”

“是啊,但是……”

波曼兹离开屋子,嘴里念念有词,埋汰他妻子是个疑神疑鬼、坐井观天不识变故的老女人。

他信马由缰,随意选了条小道上路,偶尔停下来看一眼彗星。十分壮观。似马鬃般锃亮闪耀。他不知道,自己的梦是否有所预兆——一个阴影在吞噬月亮。转念一想,终觉不像。

快到城镇边缘,他听见了声音,脚步不由放轻。一般在晚上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出门在外。

一处废弃的棚屋里头有人,烛光摇曳。波曼兹以为是朝圣者,找了个小孔,偷眼望了进去,除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那人垂落的双肩让他想起了什么……贝桑?肯定不是。这人肩膀太宽。更像是托卡带来的一个帮手。

他做不到听音识人,因为那群家伙几乎都是耳语交谈。其中有个声音,的确很像门福招牌式的呜咽。只是吐词更清楚些。

“瞧,通过不懈努力,我们的确赶走了他。鸠占鹊巢,取而代之,这样一来,他也该明白自己不招人待见了。可他不会轻易离开。”

第二个声音:“那就成全他,来招狠的。”

呜咽般的声音:“这可就过分了。”

“胆小鬼。老子干。他人在哪儿?”

“躲在老马厩里头。阁楼上面。自己搭了个小床,像只老狗一样缩在角落。”

某个人咕噜一声,站起了身。双脚在动。波曼兹手搭肚皮,老鼠一般蹑脚离去,躲藏在暗处。一个巨大的身影穿过小路。在彗星的照耀下,那人手里的利刃寒光闪动。

波曼兹急匆匆地跑到更远的地方,眼见没人跟上,才停下来思考。

那一番对话是什么意思?谋杀,肯定是谋杀。可是凶手是谁?动机又是什么?搬进废旧马厩里的人是谁?朝圣者和旅人都会选择在空空如也的地方落脚……但刚刚那一群人究竟何方神圣?

脑海里无数种可能浮现。他统统抛诸脑后,自忖太异想天开。等心情平复,他急忙赶到坑洞附近。

小斯的灯笼还在原地,只是见不到人。“小斯?”没有回应。“小斯?你在哪儿?”还是没有回应。他几乎觉得恐惧,大声呐喊:“小斯!”

“是你呀,老爹?”

“你在哪儿?”

“上大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