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瘟疫(第2/4页)

“嗯。”他又喝了一小口,然后露出扭曲的表情,“我觉得,你毒死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风险,要比让一群暴徒喝醉的风险大。”他把杯子放下,然后换了个话题。

“我在威尔明顿听人说有群叫改革者的人。他们利用暴动,在偏远的山区造成恐慌和混乱。你在这里遇到过那种事情吗?”

詹米哼了一声。“让谁恐慌?松鼠吗?这里是边远地区,约翰,是荒野。你在到这里的路上,肯定也注意到了这里荒无人烟。”

“确实注意到了,”约翰勋爵同意道,“但是,我听到某些关于你在这里的流言,说你之所以到这里来,部分原因是你能够抑制违法行为的增长。”

詹米大笑起来。

“我想得过一段时间才会有许多违法的事情让我去抑制。不过,我确实在河边的磨坊里打倒过一个虐待年轻妇女的德国老农民。他觉得那个妇女给他短斤少两了——其实并没有——而我又没法说服他。尝试维持公共秩序的事情,至今我就只做过那一次。”

格雷大笑起来,然后捡起倒下的国王。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要再下一局补救你的名誉吗?毕竟,第二局里我应该没法使用同样的诡计了。”

我翻身侧躺着,面对着墙壁,无眠地凝视着房屋的木材。每根木材上都有斧头砍出来的翅膀形状的印记,它们规则得就像沙滩上的细纹,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光。

我试着无视背后他们的谈话,让自己沉迷于回忆詹米把树皮劈掉,把木材砍成方形;回忆我们躲在未建成的墙壁下,我在他臂弯里睡觉;回忆房子在我四周升起,它作为詹米怀抱的永久化身,将我包围在温暖和安全中。这个场景总是让我感觉安全和宽慰,即使我独自在山上时,我也知道他建造的房屋在保护着我。

我躺着不动,心想自己到底怎么了。或者,不是怎么了,而是为什么。我现在确实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在妒忌。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过这种情绪了,现在感受到它,让我大吃一惊。我翻身平躺着,然后闭上眼睛,试着屏蔽他们低声的谈话。

我只觉得约翰勋爵彬彬有礼。实际上,他还聪明、体贴、特别有魅力。听着他与詹米聪明、体贴、有魅力地谈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在被子下面握紧了双手。

你就是个笨蛋,我凶狠地对自己说,你到底怎么了?我试着放松,闭着眼睛用鼻子深呼吸。

当然了,有部分是因为威廉。詹米特别小心,但是我见过他放松警惕看威廉时的表情。他的整个身体洋溢着羞涩的喜悦,自豪中混杂着胆怯。那个场景让我心里十分难受。

他绝对不会那样看他的第一个孩子布丽安娜。他永远不会看到她。这不是他的错,但是这显得那么不公平。与此同时,我几乎不能怪他在看到自己的儿子时感到开心——我确实没有怪他,我坚定地对自己说。我特别渴望去看威廉,看他那张与布丽安娜相像的醒目、俊俏脸庞,而这只是我自己的问题,与詹米无关,与威廉无关,与把威廉带到这里来的约翰·格雷无关。

他为了什么?从最初见到他们时的震惊中缓过来后,我就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约翰·格雷到底想做什么?

去弗吉尼亚料理庄园的说法或许是真的,或许只是借口。即使真有那么一回事,来到弗雷泽岭也要绕很远的路程。他为什么如此大费周折地把威廉带来这里,而且还冒着很大的风险?威廉并不知道伊恩所注意到的那种相像,但是如果他其实知道呢?对于格雷来说,重申詹米对他的义务,就有那么重要吗?

我翻身侧躺着,睁开一只眼睛,看他们坐在棋盘边上,红色的脑袋与金色的脑袋都专心致志地埋着。格雷把马挪了一步,然后搓了搓脖颈,向后坐了回去,满意地微笑起来。他长得好看,体格纤细而精致,但是脸庞显得刚硬,轮廓分明,而且他还有一张漂亮而灵敏的嘴巴,无疑会有许多女人羡慕。

格雷甚至比詹米更会掩盖表情,我今天还没有见他露出过显示自己有罪的表情。不过,我在牙买加见过一次,所以很确定他对詹米的情感的本质。

但是,我也很确定詹米在这方面的感情。我心中的缠结缓和了一点,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无论他们下棋、喝酒、聊天到多晚,詹米最终上的是我的床。

我松开了拳头,隐蔽地在大腿上揉搓手掌,才惊讶地意识到为什么约翰勋爵会如此强烈地影响到我。我的指甲在手掌里抓出了几个微小的月牙形痕迹。在好几年的时间里,每次我吃完晚饭,每次弗兰克“在办公室工作”到深夜,我都要把这些月牙形痕迹揉搓掉。在好几年的时间里,我经常独自睡在双人床上,在黑暗中十分清醒,指甲抓进双手,等着他回来。

他确实会回来。值得表扬的是,他总是会在天亮前回来。我有时候会冷漠、责备地蜷着身体背对着他;有时候会猛烈地把身体挤向他,以这样的方法去挑战他,无言地逼迫他拒绝我的挑战,证明他自己身体的清白——这就像是决斗审判。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接受挑战。但是这并没有用。

我们在白天都不会说这样的事情。我不能说,我没有权利去说。弗兰克没有说,他想报复。有时候,我们相安无事地过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或更长的时间,生活里才会再有插曲;我接到没人说话的电话,他以敷衍的借口而不回家,或者深夜才回来。女人的香水味或者衣领上的口红,这类明显的迹象从来没有——他做事很谨慎。但是,无论另外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是谁,我都始终能够感受到她,某个没有面容、无法识别的“她”。

我知道,“她”到底是谁并不重要——有好几个“她”。唯一重要的事情是,那个“她”并不是我。我会清醒地躺着,握紧拳头,那些指甲印就像微小的耶稣受难的图像。

他们在炉火边的低声交谈几乎停了下来,就只有他们下棋时棋子发出的微弱咔嗒声。

“你对自己满意吗?”约翰勋爵突然问道。

詹米停顿了片刻。“我拥有男人能够拥有的所有东西,”他安静地说,“我有土地,还有体面的工作。我的妻子在身边。我还知道我的儿子安然无恙,而且被照顾得很好。”然后他抬头看着约翰勋爵,“还有一位好朋友。”他伸手过去,捏了捏约翰勋爵的手,然后放手,“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坚决地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 * *

快天亮的时候,我被蹲到我床边的伊恩叫醒了。“舅妈,”他轻声说,将手放到我的肩上,“你最好来一趟,谷仓里的那个人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