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回归故里 Chapter 08 失踪风中的悲痛(第2/4页)

尽管岬角上土地凹凸不平,马儿的铁蹄比我的鞋给力多了。我匆忙上马跟上了詹米,耳畔是伊恩那匹跛足坐骑的嘶叫声。

距海洋不过四分之一英里,却好像永远都无法到达。我紧跟在詹米身后,他的头发在风中乱舞,在他面前的是一艘靠在岸边的舰艇。

一个石块滚落到了海里,这里不及小海湾那边的悬崖陡,但也很难牵马下去。我刚勒住马,詹米已经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沿着碎石路向海边走去。

那艘长长的船正在我们左侧,从海豹岛出发,沿着岬角的海湾往这边驶来。舰上一直有人在放哨,我隐约听到一声呼喊,随即看到甲板上突然出现几个人。

其中有个人肯定看到了我们,舰艇此时已处于警戒状态,上面突然出现很多人,并大喊大叫着。舰身是蓝色的,上面刷着一圈黑色条带,条带上有一排炮眼。我往那边看时,最前面的黑色圆炮眼打开了,正窥视着周遭。

“詹米!”我使尽全身力气尖叫了一声。他抬起了头,我给他指了指舰艇那边,炮弹发射时他猛地躺在了粗石堆上。

炮弹的声响并不是特别大,但某种类似口哨的噪声让我本能地俯下身来。周围几块岩石炸裂开来,碎石横飞,我这才意识到,比起悬崖下的詹米,岬角顶上的我和马儿们才更容易被发现。

两匹马早已发现了危险,碎石的尘埃还未落定,它们已经向被我们抛在后面的跛足同胞跑去。我整个身体沿着岬角的边沿滚了下去,几乎泡了个碎石澡,一直滑下去好几英尺,终于揳入了悬崖边上一个裂缝中。

这时我头顶又有一声爆裂,我把身体紧紧地靠在岩石上。很显然,舰艇上的人对这最后一次射击很满意,周遭也渐渐安静下来。

我的心怦怦直跳,空气中充满细细的灰尘,让人实在忍不住想咳嗽。我小心地探出头看了看,正好看见那条船被吊上了舰艇,却没看到小伊恩和那两个抓走他的人。

炮门静静地关上了,用来固定铁锚的绳索慢慢收起,划出一道道水痕。舰艇借着微风慢慢转动,接着,速度越来越快,然后便向广阔的大海驶去。待詹米来到我的藏身之所时,它已完全消失在那遮没地平线的厚厚云层中。

“上帝。”他跑过来紧握着我的手,只说了这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詹米松开手,转头向海边望去。除了海面上缓缓飘浮的雾气,一切都静止了。那一刻似乎全世界都为寂静所笼罩,几声炮弹的轰鸣过后,就连偶尔鸣叫的海鸥和剪嘴鸥也不见了。

我脚下的一块石头被炸飞了一层皮,新露出一片浅灰色,而这儿离我刚刚藏身的裂缝不到三英尺。

“我们该怎么办?”刚刚发生的这一切让我一时呆住了。我无法相信,不到一个小时,伊恩竟从我们身边完全消失,仿佛彻底消失在了地球上一样。在我们面前,海岸不远处,浓雾笼罩着汪洋,好像人世和地狱之间一层难以穿透的帘幕。

我脑海里不断重现着刚才的那一幕幕:海豹岛上迷蒙的雾气、突然出现的小船、爬上岛的那两个男人;伊恩瘦长而单薄的身躯、雾色般惨白的皮肤,还有那被绑着的四肢,瘦弱得像随时都可以被肢解的玩具娃娃。

我看到的每一幕都在预示一场悲剧,每一个细节都一遍遍在我脑海中上演,每一次重现我都半清醒地觉得,这一次我应该改变这一切。

詹米表情木然,鼻翼到嘴间的两条皱纹深陷脸上。“我不知道,”他说,“我想去死,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詹米忽然握紧了拳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听到詹米的回答我内心更加害怕了。在我和他一起生活过的短暂岁月中,我已经习惯,哪怕在最危急的关头,他也总知道该怎么做。詹米的坦白似乎比刚刚发生的一切更让人沮丧。

无助感就像那迷雾一样围绕着我,每一根神经都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想要做些什么,但究竟该做什么?

这时我看到詹米袖口上有一些血迹,他从石头上往下爬时划破了手,这让我心头油然而生一丝感激,因为我终于可以发挥点作用了,虽然事情很小。

“你把手划破了,”我抓着他受伤的那只手,“让我看看,马上给你包扎。”

“不用。”詹米说着转过头,仍旧绝望地望着海上的大雾,脸色憔悴。我再次去抓他的手,他一下子躲开了。“不,我说了!别管它!”

我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胳膊盘起在斗篷里。现在,尽管岬角上风变小了,但空气却很湿冷。

詹米仍远远地望着海面上舰艇消失的地方,满不在乎地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留下一片铁锈般的血迹。他闭上眼睛,双唇紧锁,过了一会儿,他睁眼向我摆了个道歉的姿势,便转身向岬角走去。

“我们得赶快追上马,”他轻声说,“快点。”

我俩沉浸在失去伊恩的悲痛中,踏着浓密的低矮草皮和碎石子往回走,一路上默默无语。远处,两匹细腿小马驹正和它们跛足的同伴围聚在一起。似乎过了好几个小时我们才从岬角走到岸边,这回来的路显得比去时更加漫长。

“我想他没有死。”我说这话时时间仿佛已过去一年。我将一只手放在詹米手臂上,想要安慰他,但即使我用警棍打他一棒,他也完全不会注意到。詹米只是低着头一直往前走,步履缓慢。

“没有死,”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是的,伊恩没死,否则那些人不会带走他的。”

“他们把伊恩带上舰艇了吗?”我追问道,“你看见没?”我想让他多说几句话。

詹米点点头:“对,他们把伊恩带上船了,我清楚地看到了。我想这意味着还有希望,”他声音很低,仿佛自言自语,“如果他们没有棒打伊恩的头,应该不会吧。”这时詹米好像突然想起身边还有我,于是转过头来:“你还好吗,外乡人?”

我身上好几处擦伤,满身都是土,双腿害怕地发抖,但都没有大碍。

“我没事。”我再次伸手轻抚他的手臂,这一次詹米没有推开我。

“那就好。”过了一会儿,詹米轻声说。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臂弯中,就这样我俩继续往前走着。

“你知道是什么人吗?”我想尽我所能让他继续讲话,而此时身后海浪翻滚,于是我不得不大声一点说。

詹米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们的谈话似乎正慢慢把他从内心的悲痛中引出。“我听到船上有个水手和其他人喊了句话,他讲的是法语。但那证明不了什么——水手们从哪儿来的都有。不过我在码头上见过各种各样的船,这艘舰艇并不像商人的,并且也一点都不像英格兰人的,”他继续说道,“尽管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船桅和风帆的安装方式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