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回上 照文东归房总多福 东西和睦两国开津(第3/4页)

这时在席上摆着的许多盏菊花形大烛台,灯花大放犹如白昼,里见安房守义成和其子义通,头戴黑漆高礼帽,身穿长裙裤,腰挎短刀,从金色屏风的背后走出来,在主位落座。两位家老辰相和清澄以及杉仓武者助、姥雪代四郎、满吕复五郎等被从行德召唤回来也跟着列坐在末席。其他满吕再太郎、安西就介、矶崎增松,有的为二位主君执太刀,有的秉烛在身后扈从。亲兵卫和庄助于席间传话,对着主位传达了众败将的名字。义成听了向前对着那些人也报了名字,然后他说:“列位一向可好?义成没想到被二位管领降罪,又不料在水陆之战中,有八犬士等进行防御,反而获胜,不得不将列位屈请到此城,这岂是义成之所愿?怎奈两管领在战败之后,便不露面,既未进行议和,其家臣又都弃城逃走不知去向。更没有人来迎接列位,直至今日。然而没料到从京师来了两位使臣,一个是代理钦差秋筱将曹广当,一个是由室町将军派来的熊谷二郎左卫门尉直亲,今日光临敝藩。虽尚未见面,听说是为了和解之事。义成苟能坐在家中奉聆圣旨和将军指令,实乃武门之光荣和无上幸运。想乘此机会告知我的心意,故与列位在此相见。”听了义成这么说,成氏和宪房等以下的败将,都感到很羞愧,一时难以答话,所以大石宪重和原胤久便战战兢兢地从末席上前答道:“您一向待人亲切,我主仆十二人,虽然都是被俘的囚犯,但能吃饱穿暖,早晚放心,对您的博爱之恩和不杀的仁者之心,实深钦佩。”他们这样一说,成氏、宪房、朝良、朝宁、自胤也都跟着谢过这些天的仁慈之恩,称赞义成的宽宏大量。义成听了说:“从我祖父季基时就与浒我将军有故交。还有两位管领的公子,若非遇到这个机会,怎能枉驾到敝藩来?顺便有一事想请教朝良、朝宁和千叶将军。”他说着往后看看,于是躲在屏风后边的犬阪毛野和政木大全一同穿着礼服出来对着客席仰面看看并顿首叩拜。

登时义成先对自胤道:“千叶将军,您认识这位壮士吗?他是敝藩的军师犬阪毛野金碗胤智。他原是贵藩的忠臣粟饭原首的遗腹之子。详情将由他自己禀告。胤智,你还不前来参见。”毛野听了答应一声:“是。”然后恭敬地对自胤说:“这虽似故意使您难堪,请原谅。臣之父粟饭原首原是千叶的亲属,侍君无私心,不顾安危,敢于谏君,然而竟遭到佞臣马加常武的谗言陷害,后被笼山缘连杀害。

常武还进谗言,将臣之嫡母和兄姊残酷斩杀。臣母乃父之妾,因有身孕幸免于难,隐居在相模国足柄山脚下的犬阪村。及至臣长大成人,母亲详细告知父亲的丧生和仇家姓名,不久便去世了。自此以后臣立志报仇,便扮做个姑娘,名叫朝开野舞妓,终于被马加常武招至宴会席上,当晚杀死了仇家常武的一家主仆,越墙逃走。这时与臣有前世之缘的盟兄弟犬田小文吾悌顺长期被常武囚禁在府内,臣便帮助他一同出城,分别逃往他乡。另一个仇家笼山逸东太缘连后来在五十子城侍奉扇谷将军。去年正月下旬,听说他奉命出使相模,臣便埋伏在铃茂林边,杀了他,为臣的父兄报了仇。此事大概传闻有误,请扇谷家的两位贵人也听着。臣后一次报仇是由于你家的忠臣河鲤权佐守如的指引。守如恨那缘连奸佞惑君,想除掉他,又听说他是臣的仇家,便将他启程去相模之事告诉给臣。守如做梦也没想到当日犬山道节报仇之事。臣在那时与道节也不相识,事情完全是偶合,扇谷将军不仅被道节追赶,五十子城也被犬冢信乃攻陷。所以缘连的同党便谗言惑臣,说守如有谋反之心,可怜守如和蟹目夫人皆因而一同自尽。臣后来才知道有前世缘分的八个盟兄弟,最近我们共同侍奉本家,都得到重用,并立了微功。臣是水军头领,未有与您直接对阵,可谓幸运。望您解除迷惑,分清玉石,佞臣常武和缘连十分奸诈残暴;粟饭原首因忠诚耿直而丧生,死后如能得到应有的赏罚,善政将及于枯骨。为说明此事不觉长言,请饶恕。”他怀着的一片至诚之心,从眼睛里噙着激动的泪花便可知道。

当下小文吾也趋膝向前叩头后,把头抬起来对自胤道:“前在浅草的荒郊曾偶然拜见过您,今想禀报在那以后之事。那时您对我虽有知遇之恩,但逆臣马加大记常武加以阻挡,悄悄将我扣留在他家,想让我助他谋反,被我严辞说穿,指出其非。常武表面采纳,但唯恐其言泄露出去,便将我囚禁在别室,长期不放。恰好在常武的贺宴席上与舞妓朝开野相见,当时我不知他是假扮的少女,及至他报仇之后才知道是有前世缘分的盟兄弟,但无暇细谈,便在他的帮助之下远走他乡。您家中常武的余党尚多,恐仍会说三道四诬陷我和胤智。我想借此参见之机,和胤智一同与您解除旧怨,未知您意下如何?”他爽快地诉说后,自胤听了惭愧得无地自容,赧然答道:“犬阪和犬田都与我有缘,但因我愚昧未能用他们,直至今日才明白常武等人的奸诈和谋反的企图。这次因两位管领的催促而一同出兵受到兵败之辱,实后悔莫及。幸而议和成功,如得以回归领地,并允许互通使节彼此往来,则望乞赐教。”他如此谢罪。义成听了说:“千叶将军如果这样想,不仅胤智和悌顺很高兴,我也不枉此举,达到了心愿,实在可贺。顺便还有一事想向扇谷的二位公子请教。贵家的忠臣河鲤守如的独子河鲤佐太郎孝嗣,日前改名叫政木大全,今在末席列坐。他虽是被处刑之人,听说他并没罪。望您二位能见见他。”经他这一引见,孝嗣上前叩头后,稍过片刻禀奏道:“这虽好似饰己之非,但臣在您家时实只知以忠孝二字侍奉主君,别无二心。然而受到谗言陷害,竟被处以死刑,在白刃临头之际,因有灵狐冥助,才得以不死,并有幸与犬江亲兵卫邂逅。”他便把在那以后跟随亲兵卫铲除素藤,和这次为报答亲兵卫的恩义,在葛饰之战中救了义通公子,抗击了强敌长尾景春等事从头到尾概括地叙述一遍,然后他接着说:“这只是为报一旦之恩,因虑及自身命薄,本不愿求荣。但由于犬士们的推荐,被里见将军得知,竟无法脱身,便侍奉将军,做了个头领。然而若无此机会,焉能参见二位贵人?希您能理解臣所禀报之事,回城后转奏老管领〔指定正〕 ,臣的冤枉之罪也就可以解除了。这不仅是本身之幸,亡父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高兴。此事就恳求二位贵人了。”他这样请求后,亲兵卫也前来对朝良和朝宁道:“请恕某冒昧,听听某的禀报。在孝嗣将被处刑之际,是白狐为了报答孝嗣之母的大恩,而变做箙太夫人,愚弄根角谷中二,救了孝嗣免于一死。这是后来才详细知道的。那时某因故行经武藏,听到孝嗣冤枉即将被处死的消息,很难过,想看看临终的情景,而去了忍冈。在他得免于死时,想看看他的强弱勇怯,便因而结了友谊。然而根角谷中二等人以他们的浅见臆断,说是某用幻术救了孝嗣,以进而惑君,这是从传说知道的。幻术就是魔法,乃仁人贤者所不为。某曾用伏姬神女所授的神药救活过不少人。日前朝宁大人死后又苏醒过来,就是我这神药的奇功。那些佞人也恐怕会诬陷说是幻术吧。您如懂得这个道理,孝嗣忠与不忠之疑就会解除了。谗言者之舌似剑,三人成市虎,能使曾参之母受骗。不是很可怕吗?”他毫不客气地劝说他们使之醒悟。朝良和朝宁这才明白,一同呆了半晌,朝良才开口道:“不知家兄听了有何想法,我认为孝嗣之言是有道理的。犬江的议论更是令人信服。我等被允许回城后,必向父亲禀报。”朝宁也说:“孝嗣之罪乃家父的谳断,我虽不知,但当时如未弄清真假,便将其杀死,必给后世留下不明之讥。可是因有灵狐的冥助,今得以侍奉贤君,乃彼此之幸,这一点我明白了。”义成听他这样回答,称谢后笑着说道:“再说说三浦将军父子吧,他们乃阪东数一数二的勇士,却被犬村大角礼仪仅用三百小兵,便攻克城池,将军才到了这里来,成败不是由于时运吗?同时也说明靠膂力是不能战胜义理的。对败军的进退由他们自己去决定,不多伤害士卒,此乃大勇之所致,识者必然为之感叹。况且您们父子并非我的当然之敌,本应早就送您们回去,但因故未能做到,让您二位知道我的心意,以便今后修好。这也用不了多久啦。”他如此安慰后,义同踧然答道:“领受您的赐教。我这样说虽然似乎有些自夸,我力可拔山,但难敌仁和义。倘若不让我到这里来,焉能详细领教您和犬士们的大仁大义?对我儿子也是个很好的教育,我很高兴。”他这样表示感谢。义武抬起头来说:“我日常对仁义二字是很生疏的,如今才知道它的奥妙。它如同云和水,砍不断,逐不去。只靠武勇真是太愚蠢了。”他这样嘟哝着,义成急忙拦阻道:“您们父子的谦虚实不敢当。从今以后如能修好结交,则实感幸甚。”他说着往旁边看看,然后说:“稻户翁,您大概在这里待得很无聊吧?您和庄助、小文吾有旧交;同时此次在行德口的战斗中,他们向您报恩之事,我已聊有耳闻。在深川追赶您的骁将满吕复五郎今天在这里。怕您们被复五郎杀害,而悄悄用船将您和朝良大人接走的那个策划者也在这里。”他说着一指毛野,由充急忙答应着又仔细看了看说:“贤君手下竟有这么多八行之臣,实令人钦佩。由充不肖,虽并非我一人兵败,但恨我未能当日就死。虽因其报恩之义未杀我头,可还有何颜面再回越路!”他很忧郁地如此回答。毛野安慰他说:“您的忧伤虽可以理解,但那时您所救的朝良大人是箙太夫人的外孙,那日他如阵亡,您也一定不想活命。我料到这点,所以设计将您接到此城,并非把您当作俘虏,而是代替庄助和小文吾向您二次报恩。”然后庄助和小文吾也一同安慰说:“稻户大人,您一时屈节听其自然被留在敌城,但毫未背弃忠义。因您之贤良,我君才格外予以款待。这也是臣等之所愿,请您静待北归之日,修日后之好。”由充听了只是点头,别无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