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回 宪重宪仪出使聚兵 行包在村忠奸异谏

再说箕田驭兰二、根角谷中二、穴栗专作等,只是砍倒或捉拿了许多从近村来的庄客,而有种和穗北的村民已不知去向。他们怕这日无功,不好交差,便让士兵把已死的五六个近村人,投到残火中,待烧焦后砍下其首级,并在其附近发现一口被烧毁的太刀,认为这是极好的证据,便拿着首级,欢呼胜利后,当晚五鼓左右回到五十子城,立即禀奏道:“臣等方才火速去到穗北,有种和村民们听说世智介被捕,心想难以逃脱,便把房屋放火逃跑。没跑掉的便被捉住。其中在有种家的火迹中发觉自焚的五六具尸体,其中有个剖腹的,想定是有种,便让生擒的叛贼们辨认,都说已经烧焦看不清了。但在其尸体旁边的灰里埋着口太刀,猜想可能是有种的。因而拿来请主君查验。”他们编造得像真有其事一般,把五六颗首级和烧毁的刀交给有司。然而烧焦了的首级怎么验得出来?于是次日根角谷中二同箕田驭兰二一同去参见定正主公。定正嘉奖了谷中二这次之功,并降旨道:“汝从今日起回忍冈城,仍做该城的守城头领。穴栗专作隶属在你的手下,让他也去忍冈。要经常告诫士兵加强戒备。逆贼有种的首级尚未查清,所以暂且不便示众。对世智介和梨八等其他叛贼不要急于判刑。倘他日捉到与有种相似的人犯,没有他们谁来辨认真假?该城距穗北较远,将那些犯人交给你带到忍冈去,关在那里的牢中,继续追查其余党。”这样详细吩咐后,谷中二欣然领命退了下去,告诉穴栗专作按照管领的吩咐,从狱吏手中把世智介和梨八夫妇,以及其他俘虏领出来,交给原属忍冈的士兵和奴仆们押着,一同离开五十子城忙去忍冈。当来到妻恋阪附近时,前面有许多人往这边走来。不是别人,正是那穗北近村的庄客,即前被驭兰二和谷中二等砍杀或被逮捕带到五十子城去的那些人的家眷。他们听到逃回去的村民说了被杀或被捕的情况,既悲痛又愤恨,想去五十子城告状,把被捕的亲人救出来。经过商议,有二三十名诉讼人由村长领着,在途中恰好遇到谷中二等。那村民的家属见自己的亲人被绑着双手由人押着,不知为了何故,便前去拉住自己的亲人痛哭,其他人则将谷中二等拦住喊冤,一同向他陈情。可是谷中二根本不听,瞪着眼睛厉声喝道:“汝等好大胆,竟目无法度,藐视上官,企图在途中劫犯人。不问可知定是有种的同党。也将他们拿下。”随从的士卒和奴仆说声“遵命。”便凶猛地跑过来,将村民连踢带打按倒绑了起来。其中不好对付的,专作便把刀拔出来骂着说:“将他们就地斩首。”众村民见难以战胜他们的武威,年轻小伙子腿脚快的,便立即逃跑,没有遭到他们的无理残暴。只有老弱妇孺被绑起来,哭叫着一同被拉到忍冈城打入死牢。于是根角谷中二于次日派穴栗专作去五十子城禀报说:“昨天在途中又捉到了有种的许多同党。”这都是谎言,定正也不深究,便信以为真,接连夸奖谷中二等的功劳说:“你们以后还要用心,继续追捕,不得松懈。”这样吩咐后,专作便回去。且说那些村民们因丈夫和兄弟或无辜被杀或无罪入狱,一再蒙冤,想去申冤告状,已经吃了一次苦头。虽心里不服,但赤手空拳的百姓又怎么反抗得了关东八州的管领?所以只好唉声叹气,幸而这个殃连没及于全乡,便忍气吞声,不提不念了。识者不胜嗟叹说:“虽说当今是乱世,然而上边有法不依,下面有冤难伸,倘若今有孔子在,将又会作《春秋》。”

却说扇谷修理大夫定正,现已详细知道他所恨的道节、信乃、毛野等八犬士的所在,和政木孝嗣之事,就更加感到愤恨。他经过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个主意,向该家的属城大冢派去使者,把该城城主大石石见守宪重及其子源左卫门尉宪仪父子,请至五十子城,在静室进行面谈。当时扇谷和山内两管领,下有四位大夫,便是长尾、大石、小幡、白石。此乃管领家的四老。另外还有持资入道道灌,他和长尾景春同是扇谷的大夫。因此长尾和御田〔又作巨田或大田〕 ,又叫内管领(1) 。其中小幡和白石是山内显定家的宠臣。长尾原是山内家的元老,但因景春多年与显定不和,所以虽属定正,但有背叛而独立之志。定正对此很后悔,君臣虽已和睦,但景春今尚驻在上野白井城,仍未去五十子侍君。另外持资入道〔道灌〕 ,文武双全,是该家的军师,是忠心耿耿的罕见良臣。他对定正的所作所为多违背道义,曾屡次谏诤,但奸臣当道不纳他的忠言,且被佞人谗言诬陷,自身岌岌可危,大有伍子胥将头挂东门眼望越国;屈原作渔父辞之心境,终于抱病,与其子薪六郎助友同住在相模的糟谷城。虽其忠魂义胆不移,但情况如此,所以久不上班。

闲话少叙,却说定正这一日对大石宪重和宪仪述说了他宿恨难消的经过后,他说:“想你们也知道,那道节、信乃、毛野等八犬士,是我家的仇敌、刑余的乱贼,死罪难容,而里见义成却收容他们,竟不顾与邻国之好。还有我的旧臣河鲤孝嗣,因口出怨言有不忠之罪,前将其问斩时,被那恶犬士之一名叫犬江亲兵卫的凶少年,用神出鬼没的妖术,愚弄了那天的监斩官根角谷中二丽廉等,将孝嗣带到上总,为里见立了战功。其后听说孝嗣在结城掉入湍流中溺水身亡,但又有人说他仍安然无恙。日前捉到穗北乡士、落鲇余之七有种的老仆名叫世智介的一个家伙,通过他的口供才得知此事。同时据说有种也是那恶犬士的同党,所以派兵去捉拿,穗北的贼民皆自己放火把房子烧了,不知是逃跑,还是死了。虽有主犯的尸体,但因已烧焦,无法辨认。这样一些恶党在我领内横行,窥机捣乱多年,做里见的奸细。与我为敌的变故和暴行,不问可知都是义成之所为。义成之父里见义实,原是嘉吉之役的逃亡者,自从流落到安房,讨灭山下定包,霸占了神余的领地,诱杀了满吕和安西,吞并了四郡。义成也继承了其父的箕裘,侵略上总、并吞了半个下总,似乎还贪得无厌,竟想觊觎我家。先发制人,迟则被人制之。倘若不用斧钺,终为子孙之患。但我之力孤,一朝难以实现此愿。是以经过再思,山内显定乃同宗的管领,犹如车之两轮。然而因故一度发生争执以来,亲戚反而成了仇敌,已有多年。自是以来我的威德不甚如意,时有叛逆者。常言道过则勿惮改,如与显定言归于好,两家犹如鱼水,则将会重振我家之武威,关东八州的大小诸侯无不甘拜于我之下风。我与显定两大将率领众诸侯和武士,一举讨灭里见,将我所恨的恶犬士一个不漏地都擒来碎尸万段,才解我心头之恨。这是我的主张,未知尊意如何?”他气势汹汹地这样说。宪重低着头与其子宪仪听了,立即答道:“主君之明鉴十分有理,与山内将军和好之事,既是臣等之所愿,亦是本家昌盛的根本。如方才所说,两位管领联名发号施令,八州之诸侯谁敢不从?都会争先恐后地去讨伐里见。降伏安房、上总的五十余城,易如以石击卵。可恨那恶犬士们乃今之枭雄,特别是犬阪毛野是蟹目夫人的仇敌。还有犬山道节曾射过我君,并惨杀了臣等的家臣仁田山晋五。更何况那犬冢信乃竟闯入本城,杀人窃粮,还留下了羞辱我君的壁书,实在狡猾可恨。此次讨伐里见之举,实理所当然,谁能说是师出无名?赶紧派使者去镰仓,此事至关重要。”他这样一帮腔,定正欣然颔首道:“你们既已同意,则无须三思。石见你明日去镰仓,与显定妥善商议。如显定同意与我共伐里见,则甲斐的武田、相模的三浦会不招自来。其他近国的诸侯,石滨的千叶自胤原是自家一边的,还有下总的千叶孝胤和结城的成朝、常陆的左武、高久、鹿鸣,以及浒我的成氏、上野的长尾景春,由源左卫门〔宪仪〕 进行游说,商讨参加会战之事。如显定与我合作一体,浒我就会忘掉前恨跟着过来。另外越后片贝的箙太夫人虽是女流,却很讲义气。同时又是已故的蟹目夫人之母,如不告知此事,一定恨我。可派箕田驭兰二去片贝和白井。这一点先告诉你们。”宪重和宪仪听了定正的详细吩咐,领命一同回了大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