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〇回 犬江仁名扬京师 左京兆恩厚东臣(第2/3页)

这时又“咚咚”响起了第五轮的鼓声。德用骑在马上从西边的小门出场,打扮如前边写过的一般,腋下挟了根六十斤重的铁鹿杖,回头看看跟着他的恶僧坚削说:“汝知道吗?我虽然不是《徒然草》中讲经的法师,但出家人不会骑马和唱小调是不行的。因此我从在家时以至入空门的这些年,骑马舞刀的武艺从未落在他人后边,汝今天在此看看我的本领。”坚削说:“佛家的内典、外典自不待言,武艺和马上的功夫,哪个猛将或勇士能赶得上师父?前次偶有闪失,乃高人的一时失手,遭到突然袭击。这回与上次不同,是隆重的比武,不战便知道您定能取胜。徒弟颇有信心。”他们一唱一和地自我夸口。德用点了点头,慢慢策马向前,走到看台边时,他低头在马上施礼。在战鼓的催促之下,他立即面向亲兵卫,但见亲兵卫也泰然自若地带着八十二斤重的器械,心里已有五分害怕。然而他素来胆大,虎狼成性,心想亲兵卫即使是石人铜佛、介葛五丁力士,也要把他打得粉碎,便高声喝道:“后生,汝听着!老子虽然没那么大的耐心与汝这个孩子做对手,但这也是和尚的本分,只一杖便让汝去极乐世界。”他这样地破口大骂,亲兵卫莞尔笑道:“你这个蠢货,前次在那左右河边,我的本领你是见过的。如还没有受到教训,就策马前来吧!”德用听了气得满面通红,大喝一声举起鹿杖便打。亲兵卫用铁棒接住,拨开后展开了搏斗。彼此都骁勇力大,器械相击铿锵作响,如同铁匠打铁的锤子,声音响亮。两匹战马你来我往好似走马灯,二人的武艺虽然看着不相上下,但是亲兵卫并非不能一下将其打得粉碎,然而考虑到是香西复六的爱子、政元大人的一奶同胞,那样以后则将多有不便。所以他不想急于取胜,姑且忍让一点儿,以逸待劳。德用果然由于挥舞过分沉重的铁鹿杖,气力有些不支,胳膊发抖,行动不大如意,只是声嘶力竭地大声呐喊,但已露出破绽,有待后退的神色。亲兵卫一看得手,便“呔”地一声把德用的鹿杖击落,一时火花四溅,耀眼夺目,亲兵卫不容他缓劲儿,立即策马上前,将棒换在左手,举起右拳向他的眉间击去,打得德用苦叫一声趴伏在鞍上。亲兵卫伸出胳膊抓住带子,如同抓了个草袋子一样将他高高举过肩头。看到这等无比的力量,众人都目瞪口呆,其中坚削目不忍睹,想把犬江的马腿拨倒将他摔下来,便去夺警卫走卒手中的捕棍。走卒们吃了一惊,责骂着不让他夺走,但是由于力量不及,便把手撒开,坚削被闪了个筋斗,手抱着捕棍滚出一丈来远,被德用撒开的马踩得不知死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当下亲兵卫高声问道:“众人看到了吗?是否已见胜负?已经惩治了这个鲁莽的和尚,是将他摔死,还是轻轻放下?你们说!”还没等惊慌的监赛官答话,复六急忙高声喊道:“犬江大人,已见了胜负,且莫将他摔下,这是管领的旨意。”他打开扇子敲打,急得要命。监赛官也根据这个旨意,一同前来道歉。亲兵卫这才含笑把德用放下,说声:“去吧!”随从的武士和走卒们把德用扶起来,又把倒下的坚削拉起,将这两个和尚从左右搀扶着领到休息的地方。然后又走过来几个奴仆把马拉住,并把德用被击落的铁鹿杖拴上绳子一同拉了出去。

这样比武算全部结束了,政元便派近侍几次来唤亲兵卫,十分着急。因此亲兵卫脱掉护肩和护腿,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只把马和铁棒交给跟随的武士,便被带到看台上。政元笑着让座,言道:“你的膂力过人,武艺高强,实超出我耳闻的十倍,真是神出鬼没,有今昔独到的功夫。如将此事禀报大将军〔指义尚〕 知道,他一定十分高兴。此乃我的一点心意。”他说着把一口名叫若鲇的太刀亲手送给亲兵卫。亲兵卫接过去又退了回来,禀奏道:“您的过分褒奖微臣实感汗颜。胜负各有时运,微臣虽聊有所为,也不过是一时侥幸,何功之有?请将此刀赐给有功之臣吧。”他如此推辞,政元忙道:“你虽然这样说,但谦虚退让要合时宜,今日如不奖赏你,何以表示某之招贤纳士之志?就请屈从某意吧。”他一再坚持不肯收回,亲兵卫只得把刀收下带在腰间,然后说:“今天误伤了几个人,他们一定很痛苦。当然管领家有御医可以医治,但如用微臣神授之奇药,一宿即可痊愈,赠给他们点儿可以吗?”政元听了喜而不疑,说:“那太好啦!”复六听了说:“那么就将神药盛在这里吧。”他从腰间拿出个印盒。亲兵卫打开腰间带的药匣,把伏姬神授的仙丹,分一些装在印盒中递给复六说:“此药虽少,但有速效,胜过治疗百日和千服药剂。”他把用法说给了复六。复六便让人把药拿给了德用等受伤的人。且说海传真贤、香车介直道、鬼平五景纪、德用和坚削,因受扑打或杖伤,在休息处正疼痛难忍,半信半疑地将药擦上,立即止住疼痛各自走回了家。那几个人不到两三天伤便痊愈,但羞愧得躲在家里不敢见人,成了世人之笑柄。

再说亲兵卫由那两个小吏护送回住处,伺候他的奴仆们听到在今天的比武中,亲兵卫的武艺高强无与伦比,都无不震惊,小心伺候。没过几天,亲兵卫的英名已传遍京师内外,个个敬之若神,惧之如鬼,人们把它编成个顺口溜。还有好事的,写了亲兵卫的姓名贴在门上,说瘟鬼可以不进其家。愚直的百姓便予以仿效,在不少人家的门上贴着:犬江亲兵卫寓。因此连三岁儿童听到亲兵卫的名字都不敢哭了。或有的小儿睡觉时常魇住,其母便一边连续念道:“犬江来呀!来呀!”一边拍着孩子的后背,恶魔就立即离去。后世便把犬江,讹做:“犬子,犬子。”犬之子虽然就是犬江子之讹音,但事出有因大概并非偶然的。外人都如此,更何况每天去政元邸的纪二六,就连代四郎也听到了这件事的传闻,所以心里稍微放心,但又产生了新的忧虑。他心想:“这样政元就更不肯放他走了,哪年才能有回去的一天,该如何是好?”他一愁将了又生新忧,所以就又到五条桥头去等待纪二六,打听确实消息,以解除忧虑。

这且不提,却说管领左京大夫政元,次日邀请亲兵卫,大摆酒宴为之祝贺。宴后让至别席面谈。他说:“昨天由于你所赠之良药,听说一夜间受伤的便全好了。他们是你的对手,并不亲近,你却以仁慈相待,实不愧仁字之名。我对你的这种贤者之心深为钦佩。今天这点小意思是对你取胜的祝贺,同时也是对你所赠良药的答谢。”说罢送给他一些丝绸和金银。亲兵卫只是道谢而拒绝受礼。政元哪里肯听,便吩咐有司给他送到住处。此后政元在公务之暇便邀请亲兵卫今天观赏红叶、明天品尝茗茶。每晤谈一日,便赠送些海外的珍奇物品,并几次赠送武器、金银和衣物。而亲兵卫并不高兴,屡次拒绝,可是政元不听,一定派人送到住处去。亲兵卫不得已,将所赠的东西,详细记录下来,注明年月日,交给那两个小吏收着。小吏领命都收在箱子里让奴仆们保管好。一日政元又与亲兵卫晤谈,面有怨色道:“我前次亲手送给你的若鲇名刀,一次也未见你带在腰上。还给了你几身有我家家徽的衣裳,也没见你穿过一次。是不称心吗?”亲兵卫答道:“您说的很有道理。您的佩刀和有家徽的服装,乃赐给有功的重臣之物,无一介之功的东藩小臣,承蒙授与这样的赏赐,深感厚恩。怎奈小臣所佩的短刀乃神所授,太刀是安房老侯爷恩赐的名物,纵然是源满仲的名刀膝丸和髯砍也不换。还有这件衣裳乃安房侯爷所赐之物,即使破了也要穿在身上,朝朝暮暮拜受余香,以慰逆旅之愁。大人如能谅察愚意,便可立解尊疑。请恕小臣出言不恭,‘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都是不忘本之故。更何况长旅远客,孰能无望乡之情?新恩虽高,但不如旧恩之浅。但愿早日放小臣归国,其洪恩将胜于千万两黄金。”他如此直言不讳,不畏权贵的赤胆忠心,政元听了十分钦佩,默然半晌无语,不觉叹息道:“你真是个忠义的后生,我虽想放你回去,但尚未得到大将军的恩准,你如果被大将军看中,派人去安房说要用你,安房将军敢推辞吗?如推辞岂能饶恕你君臣的抗旨之罪?因此我且私下问你,最近从东国有人告知里见和结城有反叛的风声,而且今年四月前后,你同其他七犬士和里见的士卒数百名来到结城的古战场,想毁坏逸匹寺,进行种种违法之事,我已有耳闻。”于是政元便把德用谗言诬陷之事小声说给他。亲兵卫听了十分吃惊,回答道:“请恕小臣冒昧,那都是传闻之误,并非事实。那日小臣遇到我方的危难,曾助过一臂之力,有关此事您不会不知。请听小臣从头道来。”于是他便将、大法师为实现宿愿,举办大念佛的法事;德用和坚削因忌妒而企图捣乱破坏;坚名经棱、根生野素赖和长城惴利等冒名去逮捕,他们的奸计败坏,被立即治了罪,是如何判决的;另有那地藏菩萨的显灵保佑和成朝的贤良善政等等概略陈述后,他接着说:“那日在结城的法会聚会,是我的七八个盟兄弟和蜑崎照文主仆,共计不过三十人,谁说有数百人?同时我主义实和实成父子的忠信,世人皆知,与成朝主君并不亲近。另外成朝主君的贤良也是人所共知的。怎能恨大将军家与之作对背叛呢?如果这样说还有所怀疑的话,可派细作到那里去,问问当地的百姓,是不会错的。”政元听了惊叹道:“原来事情都不对,好了,我有办法,你且保密。”他便将亲兵卫的话拦住。次日他派两三个细作去结城,刺探虚实,往返以三十天为限。这件非常机密的差使,连复六和有司等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