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12月9日(第4/5页)

随后战斗就结束了,那个狞笑的杀手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丢下手中的剑,惨叫着从楼梯扶手上翻了下去,落在下方的地板上。那个尖耳朵的入侵者已经爬上了一半的楼梯,但他又改变了主意,突然转身逃进了门厅。

下方传来一声大喝。越过扶手,我看见了第三个人,同样戴着面具,他招呼着那个尖耳朵的男人,然后两人一起从平台下方消失不见了。我抬头一看,就着微弱的光线,我看见父亲的脸色变了一下。

“游戏室。”他说。

下一刻,在我或者母亲能阻止他之前,他已经越过扶手,朝门厅跳了下去。在他跳下去同时,母亲也惊叫道:“爱德华!”她喊声里的痛苦回荡在我的脑海中。不。我此刻唯一的想法是:他抛下了我们。

为什么他会抛下我们?

当母亲沿着平台,朝我站在楼梯顶的位置跑过来的时候,她套在身上的睡衣已经凌乱不堪,脸上也满是惊恐。在她身后又出现了另一位入侵者,他从平台另一端的楼梯上冒了出来,就在母亲赶到我身边的同时,他也追上了母亲。他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母亲,同时另一只手挥剑向前,打算让剑锋划过她暴露在外的喉咙。

我毫不迟疑地动了手。我当时甚至根本都没有去想这件事,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这一点。但我那时如行云流水般连续地跨步上前,伸手从楼梯上拿起死去袭击者的剑,把剑高举过头顶,在他划开母亲的喉咙之前,我用双手把剑刺进了他的脸。

我瞄得很准,剑尖穿过面具的眼洞,刺进了眼窝。他的惨叫声划破夜空,与此同时,他从母亲身边退开,我手中的剑也嵌在了他的眼睛里。随后他撞倒在楼梯扶手上,长剑也摔落下来,他踉跄着摇晃了一阵儿,然后跪倒在地,身体向前栽倒,头颅还没触地就断了气。

母亲扑进我怀里,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这时我已经拿起了剑,正牵着她的手走下楼梯。不知有多少次,父亲在离家去工作的时候对我说过:“今天家里你来负责,海瑟姆,你要为我照顾好你母亲。”现在,我真的做到了。

我们走到了楼梯口,整栋房子似乎已经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此时门厅里空无一人,虽然四处闪烁着某种不祥的橙色光芒,这里依然十分昏暗。空气开始因烟雾变得浑厚,但透过朦胧的烟气,我看见了许多尸体:杀手的、被杀死的仆从的……还有伊迪丝,她的喉咙被人割开,倒在一片血泊里。

母亲也看见了伊迪丝,她抽泣着,试图把我拉向正门的方向,但游戏室的门半掩着,而且我听见里面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里面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父亲。“父亲需要我。”我说着,一边试着从母亲身边挣脱,她明白我打算要做什么,拉着我更紧了,直到我强行抽回了手,我用的力气太大,让母亲一下摔倒在地板上。

在那奇怪的一刻,我发觉自己在为该扶母亲站起来还是该道歉感到左右为难,看到她倒在地板上——因为我才倒在地板上——让我惊骇无比。但随后我听见游戏室里传来一声大喊,这一声已经足以让我放下母亲,冲进游戏室门里。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书架里的隔间已经打开了,我能看见装着我那把剑的盒子就在里面。除此以外,房间里和往常一样,就像上次训练课结束时那样,盖好的台球桌被挪到一边,为我腾出训练的空间:今天早些时候父亲还在这里教导我,训斥我。

而现在,父亲却跪倒在这里,奄奄一息。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已经把手中的剑深深地刺入父亲的胸膛,长剑没至剑柄,剑刃从他背后穿出,鲜血从长剑滴落在木质地板上。不远处站着那个尖耳朵的男人,他脸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他们两人合力才打败了父亲,但也仅此而已。

我猛地扑向凶手,他吃了一惊,来不及从父亲胸口拔出他的剑。相反,他跨步让开,避开了我的剑锋,他松手放开剑的同时,父亲也倒在了地板上。

我像个傻子一样继续追击着那个杀手,却忘了要防守自己的侧翼,接下来,我从眼角的余光里突然看到了动静,因为那个尖耳朵的男人向前跳了过来。我不确定他究竟是故意,还是攻击时错失了良机,他并没有用剑刃攻击我,而是用剑柄的圆头击中了我,霎时间,我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我的头撞到了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那是台球桌的桌腿,我倒在地板上,头昏眼花,四肢摊开,正对着父亲。他侧卧在地,剑柄依然插在胸口上。他眼中只剩下一点生命的火花了,他的眼皮翻动起来,仿佛在调整焦点,想要看清我的样子。那一刻,我们这两个受伤的人就这样面对面地躺着。他的嘴唇微微蠕动。透过心中痛苦与悲伤的乌云,我看见父亲向我伸出了手。

“父亲——”我说道。紧接着下一刻,那个凶手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毫不迟疑地弯腰从父亲身上拔出了剑。父亲剧烈抽搐起来,最后一阵痛苦的痉挛让他弓起了身子,同时他张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死了。

我感到一只靴子踢在我身侧,将我踢翻了过来,我抬眼看着凶手的眼睛,现在他将成为杀死我的凶手,他得意地笑着,双手扬起他的剑,准备将它刺进我的身体。

如果说,不久前内心中哀求我逃跑的声音让我感到羞愧的话,那么,此刻内心的镇定则让我感到骄傲:因为我有尊严地面对了死亡,我知道自己已经为家庭尽了全力,很快我就要和父亲团聚了,我将带着感激之情面对死亡。

但当然,事情并没有变成这样,否则就是鬼魂在写这些文字了。那时某件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把剑的剑尖,它出现在凶手两腿之间,剑尖转瞬间陡然拔起,从腹股沟割开了他的躯干。我后来意识到,从这个方向发动攻击的用意与野蛮残暴关系不大,更多是为了将凶手从我身前逼走,又不会将他推向前方。但这一招确实非常凶狠,他惨声尖叫,身体被割裂时鲜血四溅,他的内脏从切口落到地板上,随后倒地的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站在他身后的是伯奇先生。“你没事吧,海瑟姆?”他问道。

“是的,先生。”我喘息着答道。

“干得不错,”他说着,随后举剑截住了那个尖耳朵的男人,那人已经手持闪着寒光的利刃朝他攻了过来。

我挣扎着跪了起来,然后拿起一把落在地上的剑站起身,准备去帮助伯奇先生,他已经把尖耳朵的男人逼到了游戏室门口,突然间这个袭击者看到了什么东西——门后面某种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接着他跳到了另一边。下一刻,伯奇先生向后一跃,他伸出一只手阻止我挺身向前,同时那个尖耳朵的男人再次出现在门口。只是这次他手里多了个人质。一开始我害怕那是母亲,但那是珍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