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2/4页)

母亲走上前来安慰我。“不是的,我亲爱的,不是的,完全不是这样。阿尔诺仍旧是你的朋友。虽然他的父亲,夏尔·多里安,是一位刺客,但阿尔诺本人完全不知情。毫无疑问,他父亲是打算告诉他的,或许是在他十岁生日的那天,就像我们原本对你的打算那样。但事实上,他走进这栋宅邸的时候,对于等待着他的未来一无所知。

“那他就不是刺客了。他只是刺客的儿子。”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他的某些特质是与生俱来的,埃莉斯。从许多方面来说,阿尔诺始终都是个刺客——只是他对此并不知情。”

“但如果他不知情,那我们就不可能成为敌人了。”

“说得没错,”父亲说,“事实上,我们相信通过培养,是可以改变他的本性的。”

“弗朗索瓦……”母亲用警告的语气说。

“父亲,您这话什么意思?”我说着,目光从父亲转向母亲,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安。

“我的意思是,你对他是有相当的影响力的,对吧?”父亲问。

我感到自己脸红了。有这么明显吗?

“也许吧,父亲……”

“他敬仰你,埃莉斯,所以有何不可呢?我很乐意看到你这么做。这是件好事。”

“弗朗索瓦——”母亲再次开口,但他抬起手来,制止了她。

“拜托,亲爱的,这件事让我来处理吧。”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你作为阿尔诺的朋友和玩伴,没理由不能用我们的方式去培养他。”

“弗朗索瓦,你是说给他洗脑吧?”母亲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是引导他,亲爱的。”

“用违背他本性的方式引导他?”

“这种事谁又能断定呢?或许埃莉斯没说错,他现在并不是刺客。或许我们能帮助他摆脱那些刺客。”

“刺客们不知道他在这儿?”我问。

“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那他们就不可能来找他了。”

“说得没错,埃莉斯。”

“那样的话,他就没必要成为……任何人了。”

我父亲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抱歉,亲爱的,我没听明白。”

我真正想说的是不去打扰他。把阿尔诺留给我,不让他知道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或者我们希望去改造这个世界的方式——不要来打扰和我阿尔诺分享的这一小部分人生。

“我想,”母亲说,“埃莉斯想说的是——”她摊开双手,“——何必这么着急呢?”

他抿住嘴唇,我和母亲的反对显然让他不太高兴。“我是他的监护人。他是这个家的孩子。我会按照这个家的规矩把他抚养长大。我就直说了吧:我们必须赶在刺客之前打动他。”

“我们没理由担心那些刺客会发现他的存在。”她不肯退让。

“这点我们也没法肯定。如果刺客们找到他,就会把他带回刺客兄弟会。他根本没办法抗拒。”

“如果他没办法抗拒,那我们干嘛还要扭转他的想法?”我反驳着,虽然我的理由更多是出于私心,“我们干嘛要违背等待着他的命运?”

他严肃地看着我。“你希望阿尔诺变成你的敌人么?”

“不。”我激动地说。

“那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接受我们的思维方式——”

“是的,弗朗索瓦,但不是现在,”母亲插嘴道,“孩子们年纪还小。”

他看着我们两个抗议的表情,自己的神情似乎软化下来。“你们两个,”他笑着说,“好吧。暂时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吧。我们回头再作打算。”

我感激地看了眼母亲。

如果没有她,我该如何是好?

之后不久,她就病了,成日待在自己昏暗无光的房间里,而那里从此成为了家里的禁区,只有她的侍女贾丝汀、父亲和我、外加雇来照顾她的三位护士——她们的名字都是“玛丽”——才能进入。

对家里的其他人来说,她就像不存在了一样。虽然我每天早上还是跟从前一样,先去听家庭教师讲课,然后再到庄园边缘的树林里,跟韦瑟罗尔先生学习剑术。不同的是,我不再和阿尔诺一起消磨下午的时光,而是守在我母亲的床头,握住她的双手,而玛丽们则在周围忙碌不休。

我看着阿尔诺渐渐被我父亲吸引过去。我看着父亲以充当阿尔诺的监护人来排解母亲的病痛带给他的压力。父亲和我都在努力应付逐渐失去我母亲的事实,只是方法有所不同。我生命中的欢声笑语也渐渐远去。

我常常做一个梦。但它又和梦不一样,因为我是醒着的。我想你可以称它为“白日梦”。在那个白日梦里,我坐在一张王位上。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自大,不过说到底,如果你在日记里不肯承认事实,那日记还有什么意义?在那个白日梦里,我坐在王位上,面对着我的臣民:我看不出他们的打扮,不过我猜他们应该是圣殿骑士。他们聚集在我——也就是大团长——的面前。你也明白,这并不是多严肃的白日梦,因为坐在那些圣殿骑士面前的我只有十岁,王位对我来说太大了,我的双腿悬空,手臂甚至没法完全盖住扶手。我是你所能想象的最不像君王的君王,但毕竟这只是个白日梦,有时候白日梦确实有点荒谬。但重点并不是我把自己想象成了君王,也不是我提前几十年当上了大团长。重要之处在于,坐在我两边的分别是我的母亲和父亲。

每过一天,母亲都会更虚弱一些,也更加接近死亡,而每过一天,父亲都会和阿尔诺更加亲密,而他们给我的印象也更加模糊。

1778年4月15日

“在我离开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埃莉斯。”

她无力地握住我的手。我抽泣起来,双肩也开始颤抖。“不,求你了,妈妈,不……”

“安静,孩子,坚强些。坚强些,就算是为了我。我就要离开你身边了,你要把这看做是对你的考验。你必须坚强,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父亲。我的病让他更容易被骑士团的主流意见所影响。你必须为他提供忠告,埃莉斯。你必须敦促他选择第三条路。”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而且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大团长,你可以领导骑士团,遵守你自己的原则。你所相信的原则。”

“那些是你的原则,妈妈。”

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她的双眼浑浊不清,脸上浮现出微笑。“那些原则来自于同情心,埃莉斯,而你绝不缺少同情心。要知道,我以你为傲。再没有比你更出色的女儿了。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你父亲和我的所有优点。我已经别无所求了,埃莉斯,我会在幸福中死去——因为我生下了你,又有幸见证你成为如此了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