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2/41页)

“谢谢。”

我们转头看向列文夫人,后者朝父亲皱起眉头。

“你在学校也得好好表现才行。”他飞快地补充道,然后拍了拍大腿,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这代表会面结束了。

女校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而父亲结束了告诫,站起身,把我抱进怀里,他的冲动让我大吃一惊。

就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会好好表现。我不会辜负他的期待。我会成为他期望中的好女儿。

1788年1月8日

每当回顾1787年9月8日的那篇日记时,我就不禁感到羞愧。我在其中写道:“我不会辜负他的期待。我会成为他期望中的好女儿”,然而……

……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

我不仅没有向阿尔诺灌输投靠圣殿骑士阵营的种种好处(孤陋寡闻的我曾经私下思索,投靠圣殿骑士究竟有没有好处可言),我在王家学校的表现也没有任何改善。

而且还恶化了。

唉,就在昨天,列文夫人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这是几周内的第三次了。这几年来,我去了她的办公室多少次?有几百次了吧?因为无礼,因为吵架,因为晚上私自外出——噢,我太喜欢晚上偷偷溜出去了——因为喝酒,因为引起骚动,因为衣冠不整,或者是因为我最爱做的事:“屡教不改”。

没人比我更清楚去列文夫人办公室的路线。也没有哪个乞丐比我伸出手掌的次数更多。我熟悉了她挥舞手杖时的声音,甚至习惯了那种触感。手杖在我的皮肤上留下印记的时候,我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

这次的事正如我的预料,基本上是我跟瓦莱丽争吵导致的后果。瓦莱丽不光是我们这一派的领袖,而且每次排演拉辛和科尔内耶(译注:均为法国剧作家)的戏剧时,她也始终担任主角。听我一言,亲爱的读者,千万不要跟女演员作对。她们无论何时都像在表演。或者就像韦瑟罗尔先生说的那样:“简直是个作秀女王!”

的确,这次争执的结果是瓦莱丽眼圈青肿,鼻子流血。而且上个月某次午饭的时候,我惹出了一点混乱(不过影响不大),列文夫人表示暂不惩罚,“以观后效”。重点在于,女校长声称她已经彻底拿我没办法了。她的原话是“我真的受够你了,埃莉斯·德·拉·塞尔。我受够你了,小女士。”

当然了,她经常说要开除我。只是这一次,我相当肯定她不只是说说而已。当列文女士告诉我,她打算立刻寄一封措词强硬的信件到我家,要求我父亲和她讨论我在王家学校的未来时,我就明白,她这次并非虚言恫吓,而是真的受够我了。

但我还是不在乎。

不,我是说,我一点都不在乎。随你怎么做吧,列文夫人,随你怎么做吧,父亲。不管你们把我送到哪里去,都不会比我眼下所在的地方更糟了。

“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凡尔赛宫的信件,”她说,“你父亲要派一位使者来处理你的事。”

当时的我凝视着窗外,目光越过王家学校的围墙,看向我渴望的外界。但听到那句话以后,我转过头,看向列文女士那张皱巴巴的脸,还有眼镜后面仿佛石头的双眼。“使者?”

“是的,而且从信的内容来看,这位使者的任务是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懂点道理。”

我暗自思索起来。使者?我父亲派来了使者。他甚至没有亲自前来。或许他打算和我断绝关系,我这么想着,突然害怕起来。父亲是这世界上我真正爱着和信赖着的三个人之一,可他却要把我拒之门外。我错了。比这儿更糟的地方还是存在的。

列文夫人洋洋得意地说:“是的。看起来你父亲太过繁忙,没时间亲自处理这件事。他只能派来代表他的使者。埃莉斯,也许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我盯着女校长,在那个瞬间,我想象着自己跳过那张书桌,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但我的脑海里已经开始酝酿其他计划了。

“那位使者希望单独和你见面。”她说。我们都明白这个事实的意义。这代表我会接受惩罚。身体上。

“我猜你会在门外偷听吧。”

她抿住嘴唇。那双石头般的眼睛闪现精光。“我很乐意看到你为无礼付出代价的那一刻,德·拉·塞尔小姐,这点我可以保证。”

1788年1月21日

使者预计到达的那一天终于来了。在他到达前的那一周,我没惹任何麻烦。按照其他女孩的说法,我比平时安静多了。有些人甚至问我“过去的埃莉斯”什么时候回来,更多的人认为我终于学会顺从了。走着瞧吧。

我真正的目的是做好准备,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那使者肯定以为我会乖乖听话。他肯定以为我只是个吓坏了的小丫头,害怕被学校开除,因此乐意接受其他惩罚。他肯定以为自己会看到眼泪和悔悟。他会失望的。

我被叫到了办公室,然后听话地等在外面。我用双手攥住自己的手提包,里面放着我从宿舍大门上“借来”的那块马蹄铁。它从未带给过我任何好运。现在它有表现的机会了。

我站在办公室的门廊那里,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列文女士用她谄媚而讨好的语气欢迎着父亲的使者,对他说“罪人正在我的办公室等待惩戒呢,先生。”然后是那个使者咆哮般的低沉嗓音:“谢谢您,女士。”

我认出了那个声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就在我以手掩口的时候,门开了,韦瑟罗尔先生走了进来。

他在身后关上了门,而我纵身朝他扑去,让他吃了一惊。还没等他来得及阻止,我就抽泣起来。我在他的胸口哭泣,肩膀起伏不止,而且说实话——我这辈子从没像现在这么高兴过。

我在他的怀里又待了一会儿,一边无声地啜泣,直到恢复自控为止。接着他抽身退开,按住我的双肩,凝视着我的眼睛。接着他把一根手指举在嘴唇前,解开外套的纽扣,挂在门后的钩子上,用它遮住了钥匙孔。

他回过头去,大声说道。“你是该好好哭一场,小姐,因为你父亲对你太生气了,不愿亲自来处理这件事。他太过愤怒,于是要求我,你的家庭教师——”他眨了眨眼,“——来代表他惩罚你。不过首先,你必须给他写一封低声下气的道歉信。等你写完以后,我再执行对你的惩罚,而且这会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严厉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