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3/41页)

他带着我来到办公室角落的一张书桌前,我拿出信纸、鹅毛笔和钢笔,以防列文夫人找个借口进门来。然后他拉过一张椅子,把手肘放在书桌上,和我小声地交谈起来。

“见到你真让我高兴。”我告诉他。

他轻声笑了起来。“我得说我并不吃惊。你肯定以为会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来狠狠教训你一顿吧。”

“事实上,”我说着,打开我的手提包,露出里面的马蹄铁,“是反过来才对。”

他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我预料中的反应。“埃莉斯,然后呢?”他生气地说着,同时用食指戳着桌子以示强调。“你会被王家学校开除。你的学业会搁置。你的入团仪式会推迟。你继任大团长的那一天也会延后。这条路究竟能带给你什么好处?”

“我真的不在乎。”我说。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你父亲了吗?”

“我在乎我父亲,见鬼,这点你很清楚。”

他对我的咒骂报以冷笑。“我也很清楚,你在乎你母亲。还有你的家族。可你为什么要故意给家族的名声抹黑?你为什么要故意减少自己继任大团长的可能性?”

“我的宿命就是成为大团长。”我说着,突然发现自己的口气就像那个讨人厌的梅·卡罗尔。

“宿命是会变的,孩子。”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提醒他,“我二十岁了。”

他的表情悲伤起来。“你对我来说永远是个孩子,埃莉斯。可别忘了,我还能想起那个在森林里学剑的小女孩。她是我最有才能的学生,但也是最冲动的。有点过于自负。”他说着,转头看向我。“你最近还在练剑么?”

我嗤之以鼻。“在这儿练剑?怎么可能?”

他讽刺地装出思考的样子。“噢,可能性还是有的。唔,你可以保持低调,免得像现在这样,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这样你就能时不时地溜出去,而不是变成关注的焦点。你母亲送你的那把剑很适合这种状况——既能随身携带,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内疚起来。“噢,好吧。我的确没在练剑。”

“这么说你的剑术已经生疏了。”

“可他干嘛要送我来这种注定会让我剑术生疏的学校?”

“重点在于,这不是注定会发生的事。你不该让它发生的。你是要成为大团长的人。”

“噢,按照你的说法,宿命也是会变的。”我反驳道。我觉得自己仿佛扳回了一城。

他不为所动。“如果你不肯让步,也不愿拿出干劲来,你的宿命的确会改变。你叫做‘乌鸦’的那些人——拉弗雷尼埃先生,勒·佩尔蒂埃和西维尔,以及莱维斯克夫人——都渴望看到你出差错。你以为骑士团是个温馨的地方么?你以为他们会像历史书上那样,在你的加冕仪式上洒着花瓣,把你奉为女王?这些都跟真相差之千里。他们每一个都想终结拉·塞尔家族的统治,将他们自己的姓氏冠以大团长的头衔。他们每一个都在寻找废黜你父亲并取而代之的借口。他们的行事作风跟你父亲不同,这点你还记得吧?他只是勉强维持着他们的信任。活见鬼,不听话的女儿对他来说根本是雪上加霜。而且……”

“而且什么?”

他看了眼房门。毫无疑问,列文夫人正把耳朵贴在门上,所以韦瑟罗尔先生故意大声说道:“而且别忘记,每个字都要写得尽可能端正,小姐。”

他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你肯定还记得袭击过你的那两个人吧?”

“我怎么可能忘记?”

“那好,”韦瑟罗尔先生续道,“我向你母亲保证过,我会找到那个医生打扮的家伙。我想我已经找到他了。”

我看了他一眼。

“是啊,没错,”他承认道,“我确实花了很长时间。但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他了。”

我们的脸贴得那么近,几乎碰到了一起。我能闻到他呼吸中的酒味。

“他是什么人?”我问。

“他的名字叫拉多克,而且他的确是个刺客,至少曾经是。”

他续道。“他似乎被逐出了刺客兄弟会。从那时起,他就想方设法重新加入。”

“他为什么被逐出兄弟会?”

“给兄弟会抹黑。似乎是赌博之类的事。而且他运气不佳。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欠了一屁股的债。”

“他想杀我母亲,会不会是为了讨好他的兄弟会?”

韦瑟罗尔先生向我投来赞赏的眼神。“是有这种可能,但我忍不住觉得,他应该不会选择这么愚蠢的计划。杀死你母亲恐怕只会让他更加见不得人。毕竟他不可能提前知道后果如何,”他摇摇头,“也许他打算在事后静观其变,等情况对他有利时再出来邀功。但我不觉得这是事实。在我看来,他只是在为出价最高的人提供服务,好偿还他的赌债罢了。我们的朋友拉多克恐怕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而已。”

“这么说那次袭击跟刺客兄弟会无关?”

“至少没有必然关联。”

“你告诉乌鸦们了没有?”

他摇摇头。

“为什么?”

他露出谨慎的表情。“你母亲对乌鸦们有些……怀疑。”

“什么样的怀疑?”

“你还记得那个名叫弗朗索瓦·托马斯·热尔曼的人吗?”

“恐怕不记得了。”

“他是个长相凶恶的家伙。你还没蚱蜢高的时候,应该见过他。”

“还没什么高?”

“别介意。总之,那个弗朗索瓦·托马斯·热尔曼是你父亲的副官。他有些不太正常的想法,所以你父亲把他赶出了骑士团。他现在已经死了。但你母亲一直觉得乌鸦们或许很同情他。”

我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觉得是我父亲的顾问想要刺杀我母亲?”

的确,我一向很讨厌乌鸦们。话说回来,我也很讨厌列文夫人,但我没法想象她打算杀死我。这个想法太不着边际了。

韦瑟罗尔先生续道。“你母亲的死正中他们的下怀。乌鸦们或许名义上是你父亲的顾问,但在热尔曼离开骑士团以后,你父亲对你母亲的信任就超过任何人,包括他们在内。只要她不来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