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身白衬衫蓝西装的迈克·范布伦打着红领带,别着金色“我♥安迪”徽章。他一手拿切刀,另一手握住双尖头叉子,从桌头退开,让穿着蓝洋装和白围裙的布鲁克——他的姐妹兼宣传经理——把装在白瓷盘里肥嫩多汁的大火鸡放到桌上。宾客们纷纷鼓掌,桌子两侧各坐了十二个人,大家脸上映着白缎子、白瓷、银器和玻璃的晶光。

布鲁克退到一旁,甩着手将手吹凉,方布伦则踏向前说:“火鸡看起来好棒,布鲁克。让我们向黛娜致谢!”

大伙又为黛娜鼓掌——此人应该还在厨房里,而且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罗斯玛丽坐在方布伦的左侧,一边拍手一边扫视对面的宾客。你能相信吗?从对面的安迪到乔,以及她这边桌侧所有人——罗斯玛丽向前倾身,看着正在拍手的罗布·帕特森后方——没错,桌边每个人基本上都系了红领带、身穿白衬衫、蓝外套,而且都戴着朴素或花俏的“我♥安迪”徽章——当然了,伟大的沟通者本人除外。至少他的西装带有细条纹,看起来帅气极了,打扮十分体面。

“各位……”方布伦站到火鸡后方,双手放在身侧,等众人静下来。“在我们用餐之前……”他转向右边微笑道:“安迪,有这份荣幸请你祈祷吗?”

“不行,先生。”安迪对他报以微笑,“有罗布·帕特森在座,我岂能夺人之美。”

众人低声表示赞同,帕特森的基督教联盟执行董事马克·米德往前一探,隔着左侧的女士,冲安迪一笑说:“说得好,安迪。”

罗斯玛丽旁边的帕特森起立表示:“谢谢你,安迪,我这辈子从未如此受宠若惊过。现在请各位低下头……”

罗斯玛丽偷偷瞄向对桌,安迪朝她眨眨眼,然后揉着眼睛,彷佛眼里进了东西。

等简短的布道结束后,方布伦开始切火鸡。他真的很厉害,令人不得不佩服。他手拿刀叉,弯身割下火鸡外层,不时东修西切一番,割下一片片完整的腿肉和胸肉,同时还一边讲话。“我以前当过播报员,罗斯玛丽,我告诉你,从专业角度来看,你昨天的表现真是可圈可点。”

“谢谢你。”她说。

“你散发出的坦率与真诚,那都是令人推崇的女性特质。”

“难道男人就不是吗?”她问。

“而且还非常机智慧黠!”方布伦切着肉,调皮地对她笑说,“那是我非常欣赏的一点。”

“罗斯玛丽,我亲爱的。”

她转头看着罗布·帕特森。

“安迪那么做真是太有雅量了,”他说,“安迪向来慷慨大度,那将是我毕生珍视的时刻。”

罗斯玛丽对他笑道:“你太客气了。”

“罗斯玛丽,”罗布·帕特森搭住她的手腕说,“但有时候,我觉得安迪太心软、太慷慨、太容忍了,尤其是PA对蜡烛的嚣张态度。希望你不会跟令公子一样忍气吞声。我觉得方布伦对此事的看法非常正确;我们必须对他们采取行动,否则他们会扫了所有人的兴!”

罗斯玛丽知道PA指的是激进派无神论者,她稍早看过跟蜡烛相关的GC广告,但她对此人的谈话毫无头绪。罗斯玛丽四下张望,寻求协助,但“伟大的沟通者”正在跟“伟大的切鸡者”谈话。

帕特森旁边的女士伸出援手,她好笑地打了帕特森的手一下。“好啦,罗伯,你别又开始骂PA了!今天是感恩节,不是咒骂节,你说是不是?罗斯玛丽。安迪说过,多几根蜡烛或少几根都无所谓,对我来说那样就够了!罗斯玛丽,你一定觉得很光荣!我们的儿子要是肯乖乖在一个学校读上两年,我就要额手称庆了!”

“安迪,”马克·米德隔着左边的女士,探身笑问,“能麻烦你把芹菜递给我吗?”

桌尾的乔与她四目交望,朝她摇指招呼。

罗斯玛丽微笑着摇指相应。

他坐在那儿用手拄着头,聆听露诗·朗博太太说话,一副共和党人的模样。

“哎哟!天啊!”方布伦放下刀子攫起手,鲜红的血滴在嫩白的火鸡胸肉上。

罗斯玛丽倒抽口冷气,连忙将餐巾扔给他。

安迪跟着她一坐到礼车后座,罗斯玛丽便瘫在他肩上呻吟:“哎哟妈呀!太受不了!天啊!”黑色的小包厢往前开动,安迪抱住她说:“唉,可怜的宝贝,”安迪不断亲吻她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玉米饼还算好吃吧?”

她埋在他外套里咕哝几句,然后抬头看着他问:“是我疯了还是怎样,桌子的摆设为何看起来像诺曼·洛克威尔[3]的画?”

安迪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哦!没错!难怪我一直觉得似曾相识!原来是这么回事!所有白色碗盘和简单造型的玻璃杯……”

“还有布鲁克的洋装及围裙,我想应该也在画作里。”

两人叹口气。安迪松开她,母子坐直身体,摇头整理外套和头发。

泛蓝的灯火不停地快速掠过。

“嘿,那个蜡烛是怎么回事?”她问,“我稍早有看过,但……”

“那是我们正在推广的一件事,”他答道,“我晚点再告诉你。你觉得马克·米德是不是同性恋?”

“我是想过有这可能。”她说。

“他好像在对我暗送秋波。”

“方布伦才是在打我的主意呢,”她说,“我‘散发出坦率与真诚’。”

“你是呀。”他拨着她的头发说。

“是哦,”她说,“尤其当我在电视上对全世界撒谎时。”

“我们说过不再接受访问了,除非你愿意。”

“那么跟人们对谈时又怎么说?”

两人各自望着窗外,景物飞掠的速度渐缓,光色转为琥珀。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吧?”

“谁为什么怎样?”她转头问。

“方布伦为什么要对你暗送秋波。”他说。

“因为我散发出坦率与真诚,”罗斯玛丽告诉他,“而且还非常机智慧黠。”

“加上天真迷人。”安迪说,“而且也代表了请愿书上的签名,能跟你约上一次会,他就可以赢得各州选票了。”

罗斯玛丽抽开身子斜睨着安迪,“继续说。”

安迪对她笑道:“你的声望很高,妈!人们对安迪妈妈的喜爱,甚至高过对安迪。”

“噢,你再说嘛。”她戳他一下。

安迪咯咯发笑。

罗斯玛丽靠坐回去,倚在他肩上。

粉红色的灯光缓慢稳定地流泻过去。

“白宫的周六夜晚是什么样子?”

他跟她叙述了十五里路。

“哇。”她说。

安迪感叹道:“民主党的人有趣多了,”他说,“不会拐弯抹角。”

“仅有的几个出口,在垃圾楼层、大厅、八、九、十层,及我的公寓。”他说,“这是法规范围内最快速的电梯,纽约市有六部,每分钟两千英尺,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