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我知道你的故事(第2/2页)

那人头发后梳,结成沉重乌黑的发髻,我不记得任何影像或现实中的女子能有她这么典雅光洁的额头,或精致如歌般的微笑。她穿着一件暗绿色的真丝立领旗袍,浑圆的手臂上戴着一个纯翠的玉镯,垂手站在我面前。

她当然是爱神。

在奇武会给我的宣传册上,我见到过爱神的背影,在一众五人的中间站着,仅此而已。

我想象过她的容貌和风姿,只是根本无法在脑海中形成任何鲜明的印象,但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明确无误地知道,这必须是爱神。

她对我微微一笑,像春风吹动了高山之巅一泓清澈见底的湖。

“判官,初次见面。”

我如梦初醒,转头四顾,草坪上还是虫蛇丛生,高处岗亭哨兵虎视眈眈,枪管乌黑,锁定我的脑门,不因绝代佳人的风姿在这里出现而有一丝的柔软。她和此刻周边的一切,包括我本身在内,都格格不入到极致。

所以我首要的问题当然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很清楚,诸葛带我上那架猎鹰2000私人飞机之前,我问他为什么奇武会没有漂亮姑娘成员,诸葛轻描淡写地说过,爱神落网,是董事会核心中被捕的第一人。

但看爱神现在的样子,如果她是囚徒的话,那估计是被上帝关在伊甸园里。

她向我举起右手,修长而优雅的中指上紧紧箍着一枚简洁的白色戒指,淡然说:“我订婚了。”

我挑起眉毛,心里大犯嘀咕:您什么意思?以身相许了哪位达官贵人,人家才把你保出来啊?

爱神又说了两个字,我就了然了:“涂根。”

她和涂根订了婚。

难怪她能大大咧咧地穿着去五星级酒店喝下午茶的衣服来Witty Wolf。

我注视了她数秒,确定她没有打诳语,尽管爱神嫁给谁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吃不着葡萄还知道这葡萄特别甜的羡慕嫉妒恨涌上心头,我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恭喜你。”

她笑笑:“谢谢。”

我指指她,又随便指了指一扇小黑门:“你们俩,这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我不相信身为奇武会核心之一的爱神会被胁迫或收买,只是一旦排除这两个可能性,我怎么也没法把涂根跟爱神扯上关系。就他?就他那头发跟公鸡一样,鞋子跟鸡窝一样的德行?他一年的工资买得起爱神现在身上的这件衣服吗?

爱神毫无隐瞒或躲闪之意:“涂根年轻的时候为国际刑警组织工作,是他们最年轻而杰出的探员,他办的案件都极为复杂且富有挑战性。他聪明绝代,又清醒低调,永远身先士卒,将危险当做乐趣。

“他那时候负责追查的某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奇武会的目标之一,因此我注意到他,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跟随他走南闯北,但是都没有让他看见过我。

“直到有一次他追捕凶手中了埋伏,生命垂危,我出手救了他。之后多年我们没有再见面,直到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就是爱神被捕的时候,他们是在Witty Wolf的审讯室里久别重逢吗?那时候她是怎么笑的,怎么抬眼看他的,怎么说第一句话的?

现在的爱神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涂根绝对是一流的警探,又聪明又清醒,具备人类应当具备的大部分正常优点。

但我实在看不出他能对女人有什么吸引力,尤其是对爱神这种——难道因为我不是女人?

多半是因为我脸上的迷惘之色太赤裸裸了,爱神的笑意更浓,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臂,带来一种触电般的酥麻感。尽管我对小铃铛情深如海,但身体却忠实地分泌着大量的男性荷尔蒙。

好吧,就算她只是为求脱身而色诱涂根,后者都会跟罗马的安东尼一样九死而不悔(fuck,次数太多了,安东尼又是哪根葱),从她含情脉脉地追忆两人前尘往事的模样,我觉得她像是真的对涂根用情呢。

女大不中留,我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所以你背叛了奇武会。”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柔和地说:“判官,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两个阵营——你们,和我们。如你所说,我也许背叛了奇武会,但在我看来,我忠实的是自己的内心,我从来不是自己的叛徒。”

我心里一震。

你们,和我们。

我喃喃自语:“你们女人要给我们男人戴绿帽子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么个说法?”

也许她有自己的道理。

“我没读过什么书,老实说,我不知道忠实于内心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确实只有那种有内心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有所成就吧。”

说到成就,我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十二位财团的所有人,他们会不会名标青史且不论,至少在眼下的世界,他们是万众仰望的顶层。

“就像你们曾经扶植的那些大老板一样,有你们,他们成功得会快一点,容易一点,没有你们,我想他们也一样能出人头地,只是时间问题。”

我见过他们,审视过每张面孔,尽管时间很短,我甚至都没有跟他们逐个说上话,但就像蜻蜓在快下雨的空气中追逐打湿了翅膀的飞虫,他们赤裸裸的野心与抱负,都在我眼中一览无遗。

那些是真正的大人物,气场强大如海啸,意志坚定如磐石,能够轻易就打败普通人的殚精竭虑。他们应得的人生就是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当然,世事很公平,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既然都在爬名利场这棵树,谁也没法担保自己头上不会再有更多的屁股。

他们也有被欺骗、利用、迷惑和操纵的时候。

关键是,那不是他们本来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