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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越来越陌生了。在贺洛斯中间时他几乎不再感觉是在一个陌生星球上。此刻这种陌生感以一种令人痛苦的势头再度袭来。这不再是“那个世界”,甚至不算“一个世界”:这是一个星球,一颗星星,是宇宙间一个荒凉的地方,离开人类世界数百万英里。他很难回忆起他曾经对希洛伊、韦恩、艾迪尔或奥亚撒的感觉。他在荒凉的太空间遇到了这些妖魔鬼怪——但愿不是幻觉,想到竟要履行对他们的承诺,他觉得荒诞可笑。他跟他们毫无关系:他是一个人。韦斯顿和狄凡为什么把他一个人撇在这里?

然而,他在仍能思考的时候下定的决心促使着他继续前行。他经常忘记自己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去。行动变成了一种机械式的节奏——从疲惫到麻木,从麻木到无法忍受的寒冷,从寒冷到重新有了活力。他注意到汉德拉米——此刻已成为周围景物中无足轻重的一个部分——笼罩着一种烟雾。他住在那里的时候从没见过有雾。也许从高处看去汉德拉米的空气就是这样,显然与这里的空气不同。他的肺和心脏感觉不对劲儿,不止是寒冷和疲劳造成的。周围虽然没有雪,却白得异乎寻常。光线越来越白,越来越强,越来越刺眼,天空是一种比他此前在马拉坎德拉见过的深得多的深蓝。实际上,与其说是蓝色,不如说是黑色,近乎全黑,在它的衬托下,那些参差不齐的岩石就像他脑海里对月球表面的想象。天空能看到几颗星星。

突然,他意识到了这些现象的意义。在他上面几乎没有空气:他已经接近结束的地方。马拉坎德拉的大气层主要是在汉德拉米。星球的真正表面是裸露的,或植被稀少。他头顶上灼烈的阳光和漆黑的天空就是“天宇”,此刻已透过最后一层薄薄的空气显现出来,他正是从那里坠落到马拉坎德拉星球的。如果顶部离他只有一百英尺,那么没有人能喘得过气来。他怀疑贺洛斯的肺是不是跟他不一样,所以才打发他走一条对人类意味着死亡的道路。但是,即使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也注意到,在几乎漆黑的天空衬托下,那些在阳光中明亮耀眼的参差不齐的岩峰,几乎与他齐平。他不再向上攀登了。前面的道路像一道浅浅的沟壑,左边是高耸的岩石山峰,右边是缓缓上升的巨石,一直通到上面真正的哈兰德拉。在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他仍然能够呼吸,虽然气喘吁吁,头晕目眩,感觉痛苦。刺眼的感觉更厉害了。太阳正在落山。贺洛斯肯定预见到了这一点。他们像他一样,夜里在哈兰德拉无法生存。他仍然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到处寻找奥格利塔楼的踪影,天知道奥格利是个什么东西。

他这样盲目行走,注视着岩石的影子越拉越长,这无疑夸大了时间的流逝。其实没过多久他就看见前面有一点亮光——这亮光显示出周围的景物变得多么黑暗。他想跑,但身体不肯配合。在匆忙和虚弱中,他朝着亮光踉踉跄跄地前行。他以为已经到了,却发现亮光比他以为的还要远。他几乎绝望了。又跌跌撞撞地走,终于来到一个像是山洞口的地方。里面的亮光飘忽不定,一股温馨的暖意扑面而来。是火光。他走进洞口,又步履蹒跚地绕过火堆,走进洞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在火光里眨着眼睛。最后,终于能看见了,他分辨出一个轮廓光滑的绿色石窟,顶部很高。里面有两样东西。一个索恩巨大而瘦长的影子,在洞壁和洞顶上晃动,而蹲伏在影子下面的,就是那个索恩。

【注释】

[1] 拉普兰,北欧一地区,包括挪威、瑞典、芬兰等国的北部和俄罗斯的科拉半岛,其大部分地区属于极地气候。——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