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夜里的歌

蒂凡尼和普劳斯特太太找到了吵闹声的源头所在。那里的街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可观的玻璃碎片,旁边站着一些面色焦虑的警察,他们都穿着铠甲,戴着头盔——就是紧急状态下你能把它当成汤碗用的那种。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正在铺设路障。这样一来,有些人就被拦在了路障的这一边。对他们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瞧,就在此刻,又有一个超级大块头警察从路边一间好大的酒馆里(它几乎有整条街这么长)被打得飞出来了。酒馆招牌上的名字是“国王头”,但是看它现在的样子,你只能说国王肯定很头疼。

跟着那个警察一起飞出来的,还有玻璃窗上的碎片(窗户上这下再没玻璃了)。他落到人行路上的时候,头盔掉了(这么大的一个头盔要是盛了汤,足够一大家子人和他们的朋友都来喝的),它顺着马路滚下去,哐啷哐啷地响着。

蒂凡尼又听到一个警察喊了一声:“咱们的长官也被打败了!”

街道的两端都有警察向这里赶来。普劳斯特太太拍拍蒂凡尼的肩膀,声音甜得过头:“你能再告诉我一个警察们的优点吗?”

我是来找罗兰的,我要把他爸爸去世的消息告诉他,蒂凡尼无奈地想,我可不是来讨论什么警察,或者给噼啪菲戈人解围的!

“我想,他们的心都长对地方了吧。”她随口回答。

“我猜也是,”普劳斯特太太说着,好像特别幸灾乐祸,“可惜他们的屁股都坐错了地方——都在碎玻璃上呢。哦,瞧他们的增援部队。”

“我看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蒂凡尼说——可是接下来,她却吃惊地发现,自己说错了。

警察们呈扇形散开,留下一条直通酒馆门口的路。蒂凡尼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倔强地沿着这条路走着。他看上去像个噼啪菲戈人,可他戴的是——她呆住了——没错,他戴的是警察的头盔——比小盐瓶的瓶盖大不了多少——这真是不可思议。一个秉公执法的噼啪菲戈人?这怎么可能呢?

不管怎么说,他走到了酒馆门口,大喊起来:“你们这些捣蛋鬼,你们全都被捕了!现在给我听好,你们可以尝尝我们的厉害,也可以……”他停顿了一下,“算了,差不多就这样吧,”他接着说,“我这里也没什么别的出路可以让你们选择!”说着,他就冲了进去。

关于噼啪菲戈人,需要多说一句:他们总是要打架的。对他们来说,打架既是爱好又是锻炼和娱乐。

蒂凡尼还在查芬奇教授的神话学专著里读到过:很多上古民族都相信,他们的英雄人物死后会前往英灵殿,在那里永无止息地打斗、欢宴和畅饮。

蒂凡尼觉得,这种日子过到差不多第三天的时候,就会让人相当腻烦了,但是噼啪菲戈人肯定会喜欢这种生活的。而哪怕是传说中的英雄们,恐怕也会在“永恒”过了还不到一半的时候,就把这些噼啪菲戈人从英灵殿扔出去。而且在扔之前,还要先把他们好好地抖一抖,以便把他们偷藏在身上的刀呀,叉呀,勺呀,都收回来。嗯……这些噼啪菲戈人确实是骁勇的战士,但他们有一个小小的缺点——这是他们自己说的——那就是每次打架都会让他们兴奋得收不住手,忍不住相互攻击,甚至就连附近的树木也会成为他们攻击的对象,如果实在没有别的目标呢,他们连自己也打。

好了,闲话少说,还是回到眼前吧。警察们把他们的长官扶了起来,又帮他把头盔捡回来,然后坐下来等着混乱结束。只过了约摸一两分钟,那个小警察就从东倒西歪的酒馆里出来了,大扬(个子特别大的一个噼啪菲戈人,此刻正在酣睡)被他抓着一条腿,硬是给拽了出来。把这个俘虏丢在马路上之后,小警察又回到了酒馆里,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一个肩膀上扛着不省人事的罗伯,另一个则扛着傻伍莱。

蒂凡尼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嘴都合不上了。这不可能啊,噼啪菲戈人从来都是获胜的一方!没有谁能打败噼啪菲戈人!他们是势不可当的!可是现在,他们被制服了,而且制服他们的,只是那么一个微型警察,看着比一只调料瓶大不了多少。

所有的噼啪菲戈人都被运出来之后,小警察又一次跑回了酒馆,很快又跑了出来,还扛出一个满脖子皱褶的女人。她挥着一把雨伞正想打他,却是白费力气,因为她是被他小心地托举在头顶上的。后面还追上来一个浑身发抖的年轻女仆,手里抓着一只大大的花毡旅行包。小警察轻巧地把他头顶上那个女人放在了那堆噼啪菲戈人旁边。她尖叫着,让警察们快点逮捕他,他却只是转身又跑回了酒馆。这一次出来的时候,他抱着三只沉重的手提箱,还有两只装帽子用的收纳盒。

蒂凡尼认出了那个女人,但这实在没什么可高兴的。那是公爵夫人——丽迪莎的妈妈——很霸道的一个人。罗兰真的清楚他给自己找了什么样的麻烦吗?丽迪莎倒还好(如果你喜欢她那一型的女孩),但她妈妈体内奔涌的贵族血液显然太多了,整个人都快被撑爆了,此时此刻,她看上去就是这个状态。这个可恶的老太婆,这间被她待过的酒馆,真的被噼啪菲戈人掀翻了才好呢。唉。对了,罗兰和他的未婚妻(她好像是用淡淡的水彩画出来的一个人似的)现在被留在酒馆里没人监护了。对此,尊贵的公爵夫人不知又会作何感想呢?

好像是为了帮她解开疑惑,小警察刚巧在此刻揪着他们昂贵的衣服把罗兰和丽迪莎双双拖了出来。罗兰穿着一件稍有点大的晚礼服;丽迪莎的衣服呢,纯粹就是薄薄的、乱糟糟的一大堆绉纱褶子。在蒂凡尼看来,任何一个有点用处的人都不会穿这种衣服的,哼。

前来增援的警察更多了,他们大概从前和噼啪菲戈人打过交道,所以都足够识趣:他们都是走着来,而不是跑着来犯罪现场的。有一个特别高的警察——至少六英尺——长着一头红发,铠甲亮得能把人眼晃瞎,正在酒馆老板那里记录着目击者证词。这证词听起来好像长篇累牍的尖叫,究其大意,无外乎就是说:警察们不该听任这种噩梦般的事件发生。

蒂凡尼转过脸去,眼光正好落到罗兰脸上。

“你?在这儿?”他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声。在他背后,丽迪莎失声痛哭起来。哎,她又来这套了!

“是这样的,罗兰,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地板塌了,”罗兰抢在她说完之前,梦呓一般地述说起来,“好好的地板,说塌就塌了!”

“罗兰,你听着,我必须——”蒂凡尼又开了口,可是这回丽迪莎的妈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