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色彩的乱流(第2/6页)

加仑恩清了清喉咙:“阿特拉人习惯对付劫匪,殿下,他们地盘上的贵族和强盗从本质上来讲,没有什么区别。”他的语速很慢,一边说话,一边用缰绳拍打着手掌。虽然不愿意驳斥贝丽兰,但他显然也已经下了决心:“在距离艾博达如此遥远的地方,没有任何法律可言,一切都只由当地领主说了算。无论贵族还是平民,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向无法抵抗的敌人支付赎金,所以他们也很擅长分辨敌人的强弱。但在我们追踪沙度的一路上,只有遭到彻底洗劫,并被夷为平地的废墟,没有人能通过支付赎金保全自己,这很不正常。沙度也许会接受赎金,但他们真的会把赎金交换的对象交给我们吗?而且,支付赎金会让我们失去一个很大的优势——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安诺拉以最小的动作摇着头,但加仑恩的独眼还是看见了她,梅茵统帅立时皱起眉头。“你不同意,两仪师安诺拉?”他礼貌地问道,同时语气中还流露出一点惊讶。

作为一名两仪师,这位灰宗两仪师有时候几乎可以说是缺乏自信,但她在不同意别人向贝丽兰提出的谏言时,从来都是在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建议。

但这一次,安诺拉犹豫了,她拉起斗篷,裹住身子,又仔细地理平斗篷上的每一道折缝,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两仪师能够任意忽略高温和严寒,即使周围的人汗透衣衫,或者两排牙齿不停地打颤,她们也能够丝毫不为所动。会注意周围温度的两仪师只是要为她思考争取时间而已,通常她们这样做的目的都是为了掩饰自己想到的东西。最终,安诺拉瞥了玛琳妮一眼,略皱了一下眉,才做出决定,她额头上那一点皱纹也随之消失了。

“谈判总比战争更好。”她带着塔拉朋口音,冷静地说道,“在谈判中,信任总是一个值得警惕的问题,对么?我们必须仔细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而另一个问题是,该由谁来与沙度进行接洽。智者们也许不会再受到他们的尊敬,因为我们的智者都参加过杜麦的井之战。一位两仪师,或者是一队两仪师,也许效果会更好,但这也需要进行谨慎地安排。我自己愿意……”

“没有赎金。”佩林说。所有人都转头盯着他,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面露惊愕,只有安诺拉是一副无法解读的复杂表情。佩林又严厉地重复了一遍:“没有赎金。”他不会把钱付给这些让菲儿受苦的沙度人,他们要为菲儿受到的伤害付出代价,而不是因此而获利。而且,加仑恩是对的,无论是在阿特拉、阿玛迪西亚,还是之前的凯瑞安,佩林从未见过任何表明沙度会遵守约定的证据。相信这些恶人,就如同相信谷仓中的老鼠和麦穗上的毛虫。“艾莱斯,我要去看看他们的营地。”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认识一个名叫纳特·托芬的人。那个人的眼睛已经瞎了,满脸皱纹,头顶上只有稀疏的白发,但他仅凭双手就能解开任何一副铁拼锁。连续好几年的时间里,佩林都努力想要掌握这种技艺,却一直没能成功。他必须先亲眼看过一副拼锁是如何拼合在一起的,然后才能凭双手的触摸解开它。“亚蓝,找到格莱迪,告诉他,尽快到神行术地点来见我。”这是他们称呼每次神行术终点,也是下一次神行术起点位置的方式,在一个已经编织过通道的地方再次进行编织,会降低殉道使导引神行术的难度。

亚蓝用力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调转灰马的马头,全速向营地跑去。佩林能看到周围人表情中的争执、疑虑和质问。玛琳妮仍然在审视他,仿佛突然不太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加仑恩盯着手中的缰绳,紧皱眉头,毫无疑问,他认为无论怎样做,情况都在恶化。贝丽兰则显出深深的不安,眼里闪动着反对的光芒。安诺拉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两仪师不喜欢被打断,不管她是不是缺乏自信的两仪师,安诺拉显然已经准备好发泄她的不快了。亚甘达的脸变得通红,他张开嘴,明显要大声吼叫,自从他的女王被绑架之后,亚甘达经常会大吼大叫。但等在这里听这些人的抱怨或反对是没有意义的。

佩林猛地一蹬马腹,快步窜出了翼卫队的保护圈,朝那几棵被斩断的大树跑去,这次它的速度不是很快,但也没有半点迟疑。佩林让快步保持着快速小跑的步伐,不断从粗大的树干间穿过,他的双手紧握着缰绳,眼睛已经开始搜寻格莱迪的深褐色斑点马了。艾莱斯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佩林曾经相信,他已经再容不下任何一点恐惧,但艾莱斯的静默让他的心更加沉重了。长牙从没有过看到一个障碍,却看不到路径越过它的时候,他的沉默仿佛在告诉佩林,挡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山脉,但他一定要想办法过去。当他们到达那块被切出一片光滑表面的岩石时,佩林仍然让快步在斜射入森林的阳光中来回踱步,一次次绕过或穿过那些倾倒的和依旧直立的树干。他无法让自己停下来,只能不断前进。一定有办法。他的思绪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疯狂地乱窜着。

艾莱斯下了马,蹲下身,紧皱眉头看着那块被切开的岩石,完全没有留意他的骟马不停地拉动着他手中的缰绳,想要向后退去。在他身边,一棵足有一百五十尺高的大松树倒在地上,一端仍然撑在残存的树桩上,形成的高大框架足以让艾莱斯挺直身子走过去。耀眼的阳光穿透了密实的树冠,却被这根树干挡住,在岩石表面的爪印上罩了一层接近黑色的阴影,但这并不能干扰艾莱斯的观察。他抽动鼻子,嗅着仍然弥漫在空气中的硫黄燃烧气味。“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就闻到过这种臭味,我还以为你会和我提一下它。是很大的一群,比我见过或者听说过的任何一群都要大。”

“玛苏芮也是这样说的。”佩林漫不经心地说道。格莱迪怎么还没过来?艾博达会有多少人口?那个沙度营地里真有那么多人吗?“她说,她曾经遇到七群暗之猎犬留下的足迹,她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一群。”

“七群,”艾莱斯惊讶地嘟囔着,“就算是两仪师要收集到这么多数据,也必须走过许多地方才行。大多数关于暗之猎犬的传说只是来自人们对黑暗的恐惧。”他依旧紧皱着眉看着岩石上的爪印,摇摇头,哀伤出现在他的声音中:“它们曾经也是狼,是狼的灵魂,被暗影俘获、扭曲,成为暗之猎犬的核心,暗影兄弟。我想,也许这就是狼必须参加最后战争的原因。或者,暗之猎犬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在最后战争中与狼作战。与因缘的编织相比,索瓦莱缎带也只不过是一根麻绳。在我能分辨的记忆里,它们来自很久以前,大概是兽魔人战争和暗影之战的时候。狼有漫长的记忆,一匹狼所知道的一切不会消失,而是会被活着的狼继承下来,但它们总是避免谈及暗之猎犬,它们也在躲避暗之猎犬。一百匹狼会被一头暗影兄弟杀死,更可怕的是,当它们倒下时,如果没有立刻死去,暗之猎犬就会吃掉它们的灵魂,再过一年左右,又会有一群新的暗影兄弟产生,它们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是狼。不管怎样,我希望它们不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