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计划(第2/7页)

培卓心不在焉地听着,只是在必要的地方点点头。埃布尔玳在战场上是一名称职的指挥官,只要有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但在他现在的位置上,他的轻信和愚蠢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他在报告里声称摩格丝已经死亡,她的尸体已经被发现,并且经过了确认——就在培卓将摩格丝本人引见给他的当天。他曾经嘲笑过关于提尔之岩陷落的“谣言”,确认讯息无误之后,他又坚持认为那座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绝不会被任何外来力量攻陷。他相信一定是提尔之岩发生了叛变,一名大君将那座城堡出卖给兰德·亚瑟和塔瓦隆。他一直以为法美镇的灾祸和塔拉朋与阿拉多曼的动乱是亚图·鹰翼的军队跨过爱瑞斯洋,返回这片大陆之后造成的。他认为史汪·桑辰根本没有被废黜,兰德只是个疯子,而且濒临死亡;是塔瓦隆谋杀了盖崔安国王,造成凯瑞安的内战。而这三个“事实”纠缠在一起,造成了那些荒谬的谣言在四处流传,让人们相信有人突然爆成火焰,或者是梦魇凭空出现,屠杀整个村庄之类的无稽之谈。他不知道这些谣言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但他宣称自己正在构筑一个宏大的理论,等到这个理论形成之日,只需依照它行事,一切女巫的阴谋都会被揭穿,塔瓦隆终将落入培卓手中。

这就是埃布尔玳的方式,他或者是为已经确定的事实杜撰各种令人费解的理由,或者是随意生吞活剥各种街谈巷议。他花费大量的时间听取人们的闲聊,从高官宅邸到深街窄巷都不放过,不止一个人看见他在酒馆里和号角狩猎者喝酒。人人都知道一个秘密——他花费巨款购买了至少三支以上所谓的瓦力尔号角,每一次他都会把新买来的号角偷偷带到乡下去,将它一连吹上几天,直到连自己也承认,并没有死去的传奇英雄从坟墓中冲出来。但一连串的失败似乎不能阻止他继续从巷子深处或酒馆的暗室里购买新的号角。

等到埃布尔玳终于住嘴的时候,培卓说:“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报告,埃布尔玳,你做得很好。”面前的家伙立刻得意洋洋地整了整身上的袍子。“现在退下吧!你出去的时候叫塞班进来,我有些信件要向他口述。”

“当然,最高领袖指挥官阁下,啊!”埃布尔玳鞠躬到一半的时候,伸手在白色上衣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根小骨管,递给培卓,“这是今天早晨鸽子带来的。”骨管上有三道红色的细线,说明这是要呈给培卓的。骨管的蜡封完整无损,然而,这家伙竟然差点就把它忘了。

埃布尔玳仍然站在原地,毫无疑问,他想知道骨管里装着什么情报,但培卓朝房门指了指。“不要忘记塞班。如果马汀·斯戴潘诺要加入我,我必须给他写封信,看看能不能对他施加一点压力,让他做出正确的决定。”埃布尔玳别无选择,只能再次鞠躬,离开房间。

直到房门在埃布尔玳背后关上的时候,培卓仍然只是用手指抚弄着这根骨管,这种罕见的情报通常不会带来好讯息。缓缓地直起身(最近他经常感觉到年岁在压迫自己的骨骼),他在一只朴素的银杯中倒满调味酒,却只是任由那只杯子立在桌上。然后他打开一卷用亚麻线系住的皮革,皮革里保存着一张厚重的画纸。纸张曾经被揉皱过,并有部分破损,上面由一名街头画师用彩色石灰粉画了两个男人在云端战斗的情景。其中一个男人的脸部是一团火焰,另一个有着深红色的头发——兰德·亚瑟。

他希望减缓这个伪龙征服的脚步,希望转移他的力量,但针对这个伪龙的计划全部受到了挫折。他是否等待得太久,让兰德膨胀得过于强大了?如果是这样,就只剩下一个快速解决兰德的办法了。黑暗中的一把匕首,从屋顶上射来的一支箭。他还敢再等多久?但他敢放弃等待吗?过于匆忙的行动只会像太久的耽搁一样带来灾祸。

“阁下,您找我?”

培卓看着那个悄无声息走进房间的人。单从外表来看,很难想象他平时走路时连一点窸窣声都没有,他身上的每一部分都显得窄小皱瘪,褐色的外衣仿佛是悬挂在他多节的嶙峋瘦骨上,那两条腿看上去似乎随时会被他微不足道的体重压断。他迈步时好似非常卖力却又有些笨拙的小鸟。“你相信瓦力尔号角会召唤死去的英雄拯救我们吗,塞班?”

“也许,阁下,”塞班一边说,一边用有些夸张的动作将双手交叠在一起,“也许没这种事,这个我搞不清楚。”

培卓点点头:“你认为马汀·斯戴潘诺会加入我吗?”

“这个也是无法确定的,他应该不想死掉,或者是安心当一名傀儡。他唯一关心的只有保住他的月桂王冠,而聚集在提尔的军队一定已经让他出过不止一身冷汗了。”塞班冷漠地笑了笑,或者只是挤了挤嘴唇。“他已经公开说过,要接受阁下您的建议,但我也刚刚知道,他也和白塔有联系。很显然,他和白塔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我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协议。”

全世界都知道埃布尔玳·奥墨那是圣光之子的间谍首脑,这样的职位当然应该是秘密,但马夫和乞丐也能在街上认出他来,对这个阿玛迪西亚最危险的男人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实际上,埃布尔玳只是个诱饵,一个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副面具的傻瓜。真正戴着这副面具的人一直躲在圣光城堡里,塞班·巴尔沃,培卓的秘书,古板、干瘪、整日只是阴沉着脸。没有人会怀疑他,或者想到他和间谍有什么关系。

能够让埃布尔玳相信的理由,绝不会让塞班相信,即使是暗黑之友和暗帝。能让塞班相信的只有人们在暗中的耳语,从阴影里挖掘的秘密。当然,他可以像侍奉培卓一样侍奉任何主人,但培卓需要他。塞班提供的信息从不会因为他本人的心态而受到任何扭曲。怀疑一切,只有这样才能挖出事实。

“反正我对伊利安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塞班,但即使是马汀也是可以被说服的。”他必须做到这一点,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边境国有什么新讯息吗?”

“还没有,阁下,但达弗朗·巴歇尔在凯姆林。我得到的情报说,他有三万轻骑兵,但我想他的实际军力应该不到这个的一半。无论妖境有多么平静,他不能将沙戴亚削弱得太厉害,即使这是泰诺比向他下达的命令。”

培卓哼了一声,左侧的眼角抖动了一下。他用手指抚过那张绘图——这应该是一张比较真实的兰德肖像。巴歇尔在凯姆林,所以泰诺比会回避他的使节。无论埃布尔玳是怎么认为的,边境国一直没有传来过好讯息。埃布尔玳报告的那些“小叛乱”确实很小,而且完全不是那个家伙所想象的叛乱,现在所有边境国人都在争论兰德到底是另一名伪龙,还是转生真龙。边境国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这种争论会变成小规模的冲突。最初的战斗开始于夏纳,差不多是在提尔之岩陷落的时候,这种时间的巧合就证明了幕后有女巫操纵。根据塞班的情报,所有这些是如何部署的尚未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