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前往博安达(第4/10页)

但真正让奈妮薇感到忧心的还是那些女人,她们跟男人们一样看不到未来,也一样不安,但其中的大多数却有着比男人更重的担子。丈夫全都不在身边,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是还活着,只有压在肩头的责任让她们继续走下去,女人的韧性让她们永远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但即使没有孩子的女人也会决定继续面对未来。当男人们只能用自我欺骗聊以自慰的时候,她们至少还有着一丁点儿真实的希望。在所有的女人中,有三个最让奈妮薇放心不下。

妮可拉的年纪、身高都和奈妮薇差不多,她是一名身材苗条、有一双大眼睛的黑发裁缝,本来她就要和一个名叫海莱恩的男孩结婚了,但那个男孩现在拜倒在先知的脚下,成为转生真龙的追随者。他承诺,等他完成自己的责任,就会和她结婚。责任对海莱恩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会成为一位尽职尽责的好丈夫和好父亲——至少这是妮可拉的看法,只是他脑子里的那些责任并没能阻止一把斧子劈开他的脑袋。妮可拉不知道那是谁干的,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只想尽量远离那名先知,去一个没有杀戮、可以让她坦然走过街道的地方。

玛丽甘比奈妮薇要大几岁,显然曾经相当丰满,但现在磨损的棕色衣裙只能松松地挂在身上,而迟钝的面孔已经不能只是用疲惫来形容了。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七岁,他们彼此扶持着,用瞪得太大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他们似乎害怕每一样东西、每一个人,甚至是自己的母亲。玛丽甘在萨马拉做过医疗和调配草药的工作,但她对这两件事情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事实上,这并不奇怪,河对岸就是白袍众控制的阿玛迪西亚,在这种地方从事医疗的女人必须保持低调,甚至她一开始只能靠自学求得医疗知识。她想做的只是治愈疾病,虽然她说自己的医疗技术已经很好了,但她却没能挽救她丈夫的生命。在失去丈夫的五年时间里,她的日子过得很艰苦,而先知的到来并没有对她有任何帮助。在她救活了一名发烧的男子之后,谣言愈传愈离谱,最后变成她让死人复生,结果搜寻两仪师的暴徒追得她不得不躲藏起来。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对于两仪师知之甚少,他们认为至上力能起死回生,甚至就连玛丽甘似乎也有这样的想法。此刻,她像妮可拉一样不知该去什么地方,她希望能找到一处小村子,她可以在那里平安地用草药帮助别人。

爱瑞娜是这三名女子中最年轻的一个,满是紫黄瘀肿的脸上有一双坚定的蓝眼睛,这完全不是海丹人的外貌。她的衣服也同样不是海丹人的样式——一件深色的短外衣和一条宽大的裤子——倒是和柏姬泰的衣服没什么差别,这就是她全部的财产。她没有说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奈妮薇从她的话里推测出她在踏上水毒蛇号之前所经过的一些地方。她本来是去伊利安找她弟弟,在她弟弟发誓成为号角狩猎者之前把他带回家,但在那座城市里的数千名号角狩猎者中,她一直没能找到她弟弟,而她最终却发现自己立下了那个誓言,被派出来在世界各地搜寻那只号角。她并不十分相信那只号角的存在,她只希望能找到年轻的格维尔,并带他回家,但她的境况愈来愈……艰难。爱瑞娜并非完全不愿意与别人交流,但她费了很大的努力粉饰自己的遭遇……她不止一次被从村子里赶了出来,被抢劫,被殴打,即使这样,她仍然不打算放弃目标,找一个容身之所居住下来。世界还在她的眼前,她要与这个世界抗争到底。她没有这样说过,但奈妮薇知道这个女人的心思。

奈妮薇也很清楚为什么这三个人给她的感触最深,她们的故事都反映了她自己人生的某一部分。奈妮薇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最喜欢爱瑞娜。她觉得,把所有的线索总结分析一下,爱瑞娜的麻烦几乎全部来自于有一条太缺乏管束的舌头,她总是把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告诉别人。有一次她仓皇地被赶出一座村子,甚至没来得及带着她的马,因为她称呼那个村的村长是扁脸乡巴佬,还和那个村子里的几个女人说,像她们这种骨瘦如柴的厨房杂工没资格盘问她为什么一个人旅行。会得到这种下场可不是巧合,而且这还只是她自己承认的部分。奈妮薇觉得,只要让爱瑞娜和自己共处几天,自己待人处事的态度一定能对她产生好的影响,她也一定能为另外那两个女人做些事情。她明白,和平与安全对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第二天早晨又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大家的脾气都还算平和,但有些人的舌头还是那么尖利!奈妮薇只说了一些相当温和的话,比如伊兰不是在她母亲的宫殿里,所以她别妄想奈妮薇会每晚都去睡靠墙的颠簸床位。伊兰扬起下巴,但还没等她张开嘴,柏姬泰已经飞快地说道:“你是安多的王女?”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先看看周围是否有其他人会听到。

“是的。”伊兰回答的语气比奈妮薇记忆中的更多了一份威严,但嗓音中却蕴含着一种情绪——大概可称为满意?

柏姬泰板起脸,转身走到船头,坐在一捆缆绳上,盯着前方的河道。伊兰望着她的背,皱起眉,然后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她们在那里轻声交谈了一段时间。奈妮薇当然不会过去,即使她们求她!不管谈话内容是什么,这次交谈似乎让伊兰有点不高兴,仿佛是交谈的结果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但在那之后,她们两个人之间几乎一句话都不说了。

在那一天稍晚时,柏姬泰恢复了自己的原名,但契机却是因为她最后一次发的脾气。魔格丁已经被她们甩到了身后,她和伊兰都用刺叶泡的水洗去了头发上的黑色染料。亚格尼看见了她们金红色的鬈发和金黄色的编结细密的辫子,还有柏姬泰的长弓和箭囊之后,刻薄地嘀咕了一句:“柏姬泰从该死的故事里面跑出来了。”而亚格尼倒霉的是,柏姬泰听到了他的话。柏姬泰用严厉的声音对亚格尼说,这就是她的名字,如果亚格尼不喜欢这个名字,她可以把亚格尼的耳朵用箭钉在他选择的任何一根桅杆上,而且在射箭的时候,她可以把眼睛蒙起来。亚格尼红着脸大步走开了,还一边对船员们叫喊着,要把紧得不能再紧的缆绳再拉紧一些。

奈妮薇此刻并不在乎柏姬泰是不是真的会将她的威胁变成事实,在用刺叶洗过头发之后,头发上还留有一点轻微的红色痕迹,但这足以让她喜极而泣了。反正她还有足够的刺叶再洗一次头发,除非全船的人都牙龈酸痛或牙痛。她也还有足够的红茴香,可以帮助她安抚肠胃的痉挛。当她安稳地晒干头发,重新将它们结成一根端庄的辫子时,不由得满意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