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猎杀(第4/7页)

“这可是辆豪华轿车。”桑迪说。

12

桑迪在汽车旅馆的浴室里放了满满一浴缸水,剥开一条糖棒的包装纸。她总在化妆包里放些糖,因为有些日子卡尔拒绝停车吃饭。旅途中他可以连续多日只赶路不吃东西,一心只想找到下一个模特。他要是想吸着雪茄用脏刀子刮牙根,随便他去,但她可不愿空着肚子上床。

热水缓解了她腿间的瘙痒,她往后一靠,闭上双眼,一点点啃食着糖棒。碰到衣阿华男孩那天,她刚开下主路准备找个地方停车打盹,他突然从大豆田里蹦出来,看起来就像个稻草人。男孩刚竖起拇指,卡尔就一拍巴掌说:“就他了。”搭车客浑身都是泥土、粪便和稻草碎屑,像是在仓院里过了夜。虽然摇下了全部车窗,车里还是弥漫着他腐败的臭气。桑迪知道在路上想保持清洁的确很难,但这个“稻草人”是他们载过最脏的一个。她把糖棒放在浴缸边上,深吸一口气,把脑袋埋进了水里,听着自己遥远的心跳声,想象着它永远停下。

没开多久,男孩就高声唱起歌来:“加利福尼亚,我来了,加利福尼亚,我来了。”她知道卡尔一定会对他加倍折磨,因为他们只想忘掉关于那个鬼地方的一切。在艾姆斯外的一个加油站,她给车加了油,又买了两瓶伏特加橙汁鸡尾酒,想让男孩静一静,结果他刚喝了几口就跟着收音机唱起歌来,事情变得更糟了。“稻草人”吱吱嘎嘎、惨不忍闻地唱了五六首之后,卡尔向她一探身子道:“老天作证,这个混蛋一定要付出代价。”

“我觉得他可能脑子有毛病,”她低声说,希望卡尔会放过他,因为他比较迷信。

卡尔回头瞟了一眼男孩,转身摇了摇头:“他只不过是脑子笨。或者是疯了。两者有区别,你知道。”

“唉,至少把收音机关了,”她提议,“不然他更来劲了。”

“去他的,让他找点乐子好了,”卡尔说,“我会把他身体里爱唱歌的小鸟揪出来。”

她把糖纸扔在地上,又放了些热水。她当时没有争执,但她现在多盼望上帝让自己别碰那个男孩。她在小毛巾上打了些肥皂,把一端塞进体内,夹紧双腿。卡尔在外面的房间里自言自语,但通常并不代表什么,尤其是当他们刚解决了又一个模特时。然后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她抬手检查门锁好了没有,以防万一。

他们拉着衣阿华男孩停在了一个垃圾堆场边上,卡尔拿出相机开始说套话,和男孩喝光了第二瓶鸡尾酒。“我老婆喜欢寻欢作乐,但我太老了,站不起来,”那天下午他对男孩说,“你懂我意思吗?”

桑迪抽着烟,从侧后视镜里看着“稻草人”。他前后摇晃着,卡尔说什么他都咧着嘴、点着头,空洞的双眼就像卵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快吐了。这不过是一时紧张,那阵恶心的感觉很快就过去了,每一次都是这样。随后卡尔建议他们下车。他往地上铺毯子,她开始磨磨蹭蹭地脱衣服。男孩又开始唱歌了,但她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告诉他安静一会儿。“我们来快活快活吧。”她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毯子上自己身边的位置。

衣阿华男孩比绝大多数人都花了更久的时间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怎么挣扎。卡尔花了好些时间,摆拍了至少20张垃圾从四处戳出来的照片——灯泡、衣架,还有汤罐头盒。等他放下相机收尾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用男孩的衬衫擦了手和刀,随后走了一圈,找到一个废弃的西屋电气冰箱,半截埋在垃圾里。他从车里拿了把铲子,把冰箱上头清空,撬开了门,与此同时桑迪搜了一遍男孩的裤子。“只有这么点?”她把塑料口哨和一枚印第安人头分币递给卡尔时他说。

“你指望能有什么?”她说,“他连个皮夹子都没有。”她看了一眼冰箱里面。四壁长着一层薄薄的绿霉,一角有瓶碎了的黏黏糊糊、灰不溜秋的果酱。“天呐,你要把他放进去?”

“我敢说他睡过更糟的地方。”卡尔说。

他们把男孩对折塞进了冰箱,随后卡尔坚持再拍最后一张照片,让穿着红色内裤和胸罩的桑迪作势关上冰箱门。他蹲下来对准了相机。“很好,”按下快门后他说,“棒极了。”然后他起身把男孩的口哨塞进他嘴里。“把这个破门关上吧。他现在可以梦他的加利福尼亚去了。”他铲起垃圾,洒在这座金属坟墓顶上。

水变冷了,她出了浴缸。她刷了牙,往脸上搽了点润肤膏,梳顺了湿头发。那个年轻士兵是这么久以来最棒的,今晚她准备想着他入眠。不管什么,只要能把可恶的稻草人从她脑中赶走就好。她穿着黄睡裙走出浴室的时候,卡尔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她想起他已经一周没洗澡了。她点了支烟,告诉他如果他不把男孩们的味道洗掉,就别想跟她睡在一起。

“他们叫模特,不叫男孩,”他起身摆着沉重的腿下了床,“我得跟你说多少遍?”

“我才不管他们叫什么,”桑迪说,“这是张干净的床。”

卡尔瞟了一眼地毯上的苍蝇。“嗯,你以为而已。”他边说边往浴室走去。他剥下满是污垢的衣服,闻了闻自己。他碰巧很喜欢自己的体味,但也许他应该当心点。最近他开始担心自己变得有点像个同志了,而且他怀疑桑迪也这么想。他用手试了试淋浴水温,然后进了浴缸。他用肥皂搓了一遍多毛、臃肿的身体。对着照片打飞机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知道,但有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回家以后桑迪整晚都在酒吧倒酒,他只能独自枯坐在寒酸的公寓里,实在太难受了。

他擦干了身体,试图回忆他们最后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去年春天,但他不确定。他试图想象桑迪还是年轻、清新的模样,在他们这些破事开始之前。当然,他很快发现厨子已经夺走了她的处女之身,还有些长着暗疮的瘪三一夜情对象,但那个时候的她依然有一股天真的气息。他有时候想,也许那是因为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自己也没有什么经验。当然,他也睡过几个妓女——周围邻居里有很多——但他20来岁时母亲就中风了,随后瘫痪在床,说不了话。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男朋友来敲她的门了,所以卡尔就被照顾她的任务拴住了。头几个月里,他想过要用枕头压住她扭曲的脸,解脱他们两个,但她毕竟是他的母亲。相反,他开始致力于用胶片记录下她漫长的衰败过程,在接下来的13年里,每周两次为她干瘪枯皱的身体拍摄一张新照片。最后她终于习惯了。有天早上他发现她死了。他坐在床边,试图吃下他给她捣烂当早餐的鸡蛋,但他咽不下去。3天之后,他扬起第一铲土,盖在她的棺材上。